天光之下,是连绵不尽的焦土。
地面翻滚着红褐色的灰烬,大地开裂,一条条缝隙,如地狱张大的血口,让人心惊。
但这里的空气却是干净的,混合着木料的焦香,纯净的灵气从地底上涌。
月宫主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但这里的气息却暗暗将她安抚下来
桃林还在时,这后山也没什么人敢来,即使风景正好,也给人一种阴寒之感。如今这暖阳却落了下来,如在黑色灰烬间闪烁的光点。
她蹲下身,一只手放在地面上,清澈的灵气就连接起她与大地。
模糊的画面出现在月宫主的脑海中,翻滚的雪白火海,飞舞的红色发带,触目皆是的阴鬼,面容青白的鬼王......
月宫主的脸霎时变得苍白,灵气的耗竭让她支撑不住探查更多。
“宫主,你没事吧。”
“宫主,宫主!”
有人上前扶起了月宫主,语气都是焦急,显然非常担忧她。月宫主刚才施展了回溯之术,她本出自符家的一分支,这也属于占卜预测之术中的一种。
回溯过去和占卜未来同样消耗寿命,月宫主面容清美,但鬓发早白,这都是她窥探天机的代价。此时众人见她面容苍白,额头生出些许汗珠,便知宫主又耗费灵气过度了。
众人担忧不已地看着她,月宫主却是很淡然地服用了一颗上品补灵丹,待身体好转,面色红润了些,她才朝众人歉意一笑。
但长老们哪里看不出宫主实在硬撑,有一心直口快的长老看不下去了,提议道,“宫主,我看无极宗有一长老仰慕你多时,他人长得俊,修为也不俗,不如今晚我将他约来?”
这长老说的不算露骨,但在座的众人哪有不懂的。有人面露嫌恶,但大部分人都面色如常,双修确实是为宫主提升修为的好办法。
不过她们月婵宫不像合欢宗那样荤素不忌,也做不出养炉鼎这事。她们月婵宫的正统还是修行女子心法,就算是双修也是和修真界的不群之辈。
“慎言!”月宫主立刻就喝止了提议的长老,语毕,她还咳嗽了两声。
身为月婵宫的宫主,她也曾是从月婵宫的弟子做起,一步一步努力修炼,又练习书画琴棋,被选为七淑圣女,最后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成为了月婵宫的宫主。
她自幼生得好,是北地有名的美人。不论是旁支还是主家的族亲,总对她十分客气,看着她,如看着一朵名花。更有甚的,不经意地说些风言浪语,眼中是挡不住的觊觎和色欲。
她厌恶这样的眼神,她明明是那么努力地修炼,想要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可就因为一张美艳的脸,人们好像便只觉得她是个空有外貌的花瓶。
于是她拜入了月婵宫,这个只收女弟子的宗门。在这里,她不必再面对那些觊觎的目光,可以专心的修炼,专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曾经以为这里便是中州北地的净土。直到她在月婵宫待的时间越久,那些肮脏的、污秽的,隐藏在光鲜亮丽下的丑陋才显现出来。
她从只是以为月婵宫门规轻松,对待弟子亲厚,所以并不限制门内弟子的婚事,甚至乐见其成。后来,她才发现,这不过是宗门联络修真界世家和大宗门的手段。
如果是两情相悦,她便也觉得没什么。直到,她成为七淑圣女之一,和师姐师妹们共赴诗文雅会,被师尊提点可与那元婴期的天骄春风一度时,她才发现,原来月婵宫,也并非她想象中的那片净土。
她谢绝了师尊的提议,但其他人却没有。
曾经落后于她的师姐妹们修为只不过是一夜后就突飞猛进,只剩她一个人还在和瓶颈期死磕。
她感受到了落差,却并不后悔。月宫主越来越勤奋了,昼夜不停的修炼,像是要证明些 什么,又或者是想改变些什么。
直到上一任宫主的陨落,彼时已修到了元婴后期的她登上了宫主之位。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便想在月婵宫内进行一场改革。
从最初的热血澎湃,到后来的心灰意冷,不过数年时间。长老们的阻止和劝诫,让她寸步难行。这位新任月宫主才终于意识到,很多事,要比修炼困难得多。
她曾以自己为傲,众人只觉她是假清高。如今她真的坐到了月婵宫最高的位置,人人敬她羡她,可唯独她自己,没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她终于明白,她做不成那个打破规则的人。她妥协了,按照长老们的心意,成为了一位完美的宫主。
她高贵强大,举止有度,却唯独办不到自己想做的事。
“宫主,怎么了?”
一道女声将月宫主从回忆中唤醒。
她面色如常,将刚才看到的画面复现在空中,一幕一幕。
众人的心绪起伏,如澎湃的海潮,又如那熊熊燃烧的白色火海。
难怪!难怪那些开裂的地缝中,涌出了清澈的灵气。难怪这枯林变得阳气纯正。
有人用一把火,烧干了桃林,亦烧干了那连绵不尽的阴鬼。
“那鬼王呢?”
月宫主的画面是从时间的近处往更远处推,画面也是断断续续的。
她们没有看见放火的人,亦没有看到鬼王身死的时候。倒是明白地看到了烈火照映下,鬼怪们恐惧的面容。
以及那位面容青白的鬼王最初出现的样子。
月宫主回想中脑海里的画面,语气笃定,但手指就微微发着颤,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平静,“死了。”
这两个字平平,却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死了?是谁杀了他?不对!是谁有这个能耐,竟然杀了一位鬼王?”
“难道真是那两位?”
饶是平时冷静严肃的长老,此时也不由得神魂摇荡。那可是一位鬼王,就算是她们联手,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的鬼王。
就这样,被那人轻飘飘的解决了。
众人议论纷纷。
等她们稍平静了些,月宫主才重新开口,“应是那三位客人其中之一,这次,我们月婵宫可是欠下好大一份人情。”
月宫主既然发话了,众人自然无有不从。
月宫主又想起了画面中飘扬的红色发带,像血一般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