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栖水明日就要离开妖界了，一是因为她已经完成了交换生全部试炼，二则是大师兄接到了玉衡真人的急召。
大师兄说的是玉衡真人让他们二人速归，但简讯毕竟是衡山玉传给大师兄的，所以尹栖水也不知道具体内容。
令尹栖水疑惑的是，她以为，她和衡山玉的师徒情分早就断了，如今叫她回去，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由想到《栖凰》中对衡山玉的描写，如山间雪，松间月，他不苟言笑，常年敛着眸子，白色的睫毛如凝着冰雪，所到之处，时间和温度都仿佛要被冻结。
他修炼无情道，斩七情，断六欲，仅凭三百年时间，便成了举世公认的剑尊。无人知道他修为多高，只知，他曾一剑斩退了百万魔兵。是修真界高山仰止的存在。
不过衡山玉再好，也与尹栖水没有关系。他不曾管过她，也不曾在意她，虽然他不说，但想必心中也是极其看不上她这个弟子的。
不然怎么会任她痴，任她狂，任她疯，再冷眼看她走向无尽的深渊。
唯一能令这位当世剑尊放在心上的，除了季晏清，恐怕就只有谢甯了。
毕竟书中可是写了，谢甯曾让他笑过一次，“灭情绝欲的玉衡真人，竟然也会有笑的时刻，那弧度极小，但便如无边冰原唯一的一小缕春风，也足够让人沉沦了。”
尹栖水望着窗外，妖宫的天空上是一轮皎皎的明月，清风送凉。
“呼呼。”悠长的鸟鸣声传来，尹栖水抬眼望去。
就见披着星屑而来的阿丑，它嘴里衔着一束花，在夜里散发着点点光晕。
那正是一束漂亮的九命。
阿丑将花放在了尹栖水手上，安静地陪着她一起看月亮。
尹栖水想起了她与阿丑第一次碰面时，它那气急败坏破坏九命草的样子。当时她也只顾着生气，如今想来觉得生动极了。
尹栖水摸了摸阿丑的头，“很抱歉，暂时忘了你。”
阿丑僵住了，想说些什么，开口却又出现了“哔哔”声，它显得有些着急。
尹栖水却轻轻笑了笑，又抓出一把补灵果喂起阿丑，“没关系，我总会想起来的。”
尹栖水本想着这最后一夜，看一晚上妖界的风景也不错，可如今却生出几分睡意。
送别了阿丑，她又躺在了舒适的大床。
在她闭上眼后，阿丑又从窗口跳进来，钻进了她的被窝。
女修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元始纪，一万四千七百年。
//
元始纪一万四千七百年，天大旱。
王大妮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她往身后看去。
果然水已经全部撒了，木桶里空空荡荡，一时间，她眼睛发酸，心里发苦。
但她还是重新挑上了担子，再次朝沉渊谷走去。
那里的漓泉，是现在距离村子最近的水源点了，也是方圆百里唯一的水源点，如果今天空手回去，那他们一家人今明两天都没有水喝。
王大妮所在的村子离漓泉有二十里路，她每天天不亮便要往沉渊谷走。如果再晚些，太阳就太大了，即使是晒惯了太阳的王大妮也扛不住。
王大妮取水的地方比较偏僻，是她费大功夫才找到的，这里离泉眼近，水干净，人也少，只是比村民们习惯取水的地方要远一些。
王大妮觉得多走的这一段山路是值得的，因为她妈妈怀着小弟弟，喝不得污水。
因为今天路上被石子绊倒了一次，水洒了，王大妮再次取好水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这次更加小心地观察着路面，眼睛也快花了。
无他，因为旱灾的原因，周围的植被几乎都死光了，即便是往日清幽的沉渊谷，也没有幸免。除了水边，外面的土地全部板结，地面上是一色的枯黄，有种说不出的刻板和死寂。
正走着，王大妮突然停了下来，她在荒草地中看到了一点绿色，她想确认是不是她的错觉。
王大妮拨开了一旁的枯草，眼前出现了一束像兰草的植物，还结了白色的花苞。
察觉到有人靠近，尹栖水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到王大妮那黝黑干瘪的脸，“哕，好丑的丫头。”
王大妮听不见尹栖水说话，眼睛亮了亮：“哇，好漂亮的花。”
尹栖水哼了一声：“虽然你眼睛小，但是你看得见。”
夸完后，王大妮并没有打算久留，而是记下了小花的位置：“唉，小花，我还想跟你多呆一会的，但这会太晚了，我再不回去，爹娘该着急了。明天见!”
尹栖水：“见个屁！”
王大妮自言自语完，又挑着水走了。
尹栖水没有管她，继续睡觉。那只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即使尹栖水没有刻意屏蔽她，女娃子也听不见她说话。
第二日，王大妮又来了。
尹栖水照样无视了她，但王大妮又来烦她了。
王大妮蹲在尹栖水面前，姿势有些别扭。
王大妮专注地盯着尹栖水：“小花，你好漂亮，我能叫你小花吗？”
尹栖水：“很好，如果你是想羞辱我，那么你成功了。”
王大妮自顾自道：“昨天我回去晚了，阿爸打了我一顿，但我一想到摔跤遇到了小花，伤口就不疼了。”
尹栖水的魂体做出干呕状：“恶心。”
王大妮：“我一看到小花，就觉得我们好像。大旱灾来了以后，周围百里的花草都枯死了，唯独小花还坚强地活着。”
尹栖水：“像个屁！我是九命族，九命族懂不懂？虽然我每天骂这天太晒了，但这太阳越大，我反而能长得越好。”
王大妮叹了口气：“连漓泉里的水都越来越少了，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虽然王大妮看不见她，但尹栖水还是摊开了手：“还能怎么办，大家一起死光光咯。”
王大妮：“小花，你的花好像又开了一点，看来是真没受天气影响，你会好好的吧？”
尹栖水翻了个白眼：“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死。”
王大妮看了看天色，又不舍地看了看尹栖水：“小花，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尹栖水：“求你别自作多情。”
王大妮又走了，尹栖水看了她那离开的小身板一眼，闭上了眼睛。
......
半个月后，王大妮每天依旧来的准时。
但这一次，水桶的水，只装了四分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