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铭笑道:“你错了。杜老爷子可不是这个意思!”
“嗯?那是什么意思?”
“杜老爷子的意思是,该下恨手的,就别下太轻了,省得将来后悔!族人?那是用来在你成功的时候为你歌功颂德用的。他们会伴着你的权势做威做福的同时,为你传播威名!但那也是在你成功之时,你若失败,他们可不这样。他们一定会觉得他自己比你能耐,比你要做得好,想着把你赶下台,自己当这个杜家的家主!”
“我不懂六爷的意思。”
“你不是值夜的么?如何大白天的就出来了?”
“调出来了,要不然我到现在还起不来呢。”
“你为何调你到白班来?”
“这……”
“杜老爷子是想让你多经手一些经纬票号的业务,将来好接手。你该明白,夜里再黑,也有掌灯的给你照着亮。白天再亮,也会有看不见的阴暗之角!等你熟悉了经纬票号的那些事务,应该就是他交权给你的时候了!”
杜祖琯摇了摇头,并不相信刘永铭的话,她问道:“我还是比较关心您所说的第二点。到底该如何与朝廷交通呢?”
刘永铭答道:“还能如何?该低头时就低头。人在屋檐下,容不得你放肆。不过具体做事之时,该瞒则瞒该骗就骗。商贾若不奸诈,何谓商贾呀?”
“我若是听了你的话,且按你的话去做,怕是我经纬票号的日子可就到头了!六爷可别害我!”
刘永铭哈哈笑了几声:“没与你玩笑,杜老爷子这几十年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杜祖琯笑道:“其实我不懂的不是这些,而是……说句六爷您可能会生气的话。在我心里一直觉得你是天下一等一的纨绔,甚至草菅人命都不在话下。即使是办粥厂,亦不久乎是做做样子。可现在看来……”
刘永铭笑道:“我的确只是做做样子,这间粥厂我也许久没来了。”
“不不不。”杜祖琯连忙说道:“你绝不是做做样子,你……你就是在真心赈灾,你给每个灾民舀粥之时都是小心翼翼,没有半分的不耐烦。好似你现在十分了解他们的困苦,有些灾民心中有所怨气,您也没有与他们计较,而是和气地给他们舀粥吃。”
“成大事者,不可屈于小节,若是事事计较,这样的人是办不成大事的!当我知道你跟着我的时候,我想着的就是带你来这里,让你看看这里情况,知道一下民生不易。你将是杜家的掌门人,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像你的那些同族兄弟那般。”
“嗯?“杜祖琯心中疑了一下。
刘永铭接着说道:“你比你那些同族兄弟好太多了,也是杜春琦最后的希望。你要是也变成那样,杜家怕就真就完了!从魏晋到隋唐,杜家出了多少英杰呀。可别辱没了先人呀。行了,再说下去便是唠叨了。”
杜祖琯轻笑了一下,笑道:“六爷的体心话我装进心里了,还是谢谢六爷与我说这些。以前我没机会与人我这般聊天,今日一聊却是觉得……”
“觉得如何?”
“觉得你这人还行,可以说得上话,至少还是讲道理的。但我到现在还是没明白,你既然会讲道理,如何背约去取那十万两银子呢?”
“还计较这事呢?”刘永铭说道,“你不知道你爷爷做了什么?”
“做什么了?”杜祖琯好像真的不知道。
刘永铭道:“现在帮你们运家运银的是戾山君黄猛吧?”
“江湖道上的人都知道此事,六爷何必明知故问呢?”
“杜春琦应该是见过首辅曹相爷了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之前值的夜班。若我爷爷真的见过了,那又如何?”
刘永铭答道:“他与曹相定了一计!”
“计?”
“明知本王与枯木禅师的养女释尘烟哦,也就是现在安康县主,我与其关系极好,杜老爷子却是让黄猛去向枯木禅师借些武僧来护镖,这不就是将黄猛行镖之事及各种路线告诉我吗?杜春琦定是以为像本王这样的人必会派人去劫黄猛的镖队,所以他才这么做的吧?”
杜祖琯轻笑道:“六爷玩笑了,绝无此事,许是巧合而已。”
“呵呵,这要是杜春琦在坐着与本王聊天,他已然是认下了。知我已看破,他便不会再行此险计!我其实生气的不是杜春琦能想出这个鬼主意。商场如战场,不偷点奸耍点滑,老老实实是赚不着这么多钱的。农户老实种地,到头来年关难过。小商贩实诚生意,亦是家境难丰。动点脑子、做点手脚这并没有什么。”
“那六爷您……”
“我生的气是他不该与曹相相谋!他若只是与东宫有些往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抢那把龙椅,且我与太子的交情不错,也无所谓他与太子如何往来。但曹相不一样!若不是有我大哥和程天官在那里牵制着他,让他空不出手来对付我,他老早想将我至于死地了!”
杜祖琯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是一味地看着刘永铭。
刘永铭接着说道:“如果杜春琦能及时收手,我与他之间还有缓和的机会。若他还与曹相有着那种说不清的关系,本王便会当他是与曹相一样的敌人!生死之地,不可不争。届时可就别怪本王下手无情了!”
“我懂了。这是我爷爷行事不小心碰到您的逆鳞了!”
“也可以这么说。”
刘永铭说完,从青石砖上站了起来。
徐小义见得刘永铭起身,连忙从一边赶了过来,随手递上来一条并不算是干净的毛巾。
刘永铭接过毛巾擦了擦手,也顺手递给了杜祖琯。
杜祖琯此时也站起了身来接过手巾,一边擦手,一边扭运起了她的腰来。
杜祖琯的腰很细,像是时常都有锻炼,而不是像那些五大三粗的老男人一般。
杜祖琯扭着腰说:“今日真是什么都没想到呀!”
“什么?没想到什么?”刘永铭问。
杜祖琯答道:“一是没想到六爷会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出来。二是没想到你会与我说这些话。三是没想到干活原来会这般累人。我就只洗了这一会儿的碗,我的腰生便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刘永铭笑道:“宋宪是兵部侍郎,管着枢密司。说白了吧,他就是个密探头子。你与他谋事,如何能不让本王忌惮?不给你点小小的教训,怕你记不住。这也只是小小的教训。若我真下狠手,你现在人已经没了。累了就回去吧。让杜春琦自己往明白了想,别拿那种事情来惹本王!”
杜祖琯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一回头,看着那粥厂里熙熙攘攘的人,心中十分感慨。
“这是我没想到的第四点呀。”
“你又没想到什么?”
“看着这些流民端着我洗过的碗来吃粥,明明身上很是酸痛,但心里却是高兴得很!”
刘永铭笑问道:“还能干活吗?”
“原本是想再继续洗碗的,但这腰真受不住痛了。”
刘永铭看了看杜祖琯的腰,笑道:“看来你平日里也没少与女人玩乐呀。别太伤身了。”
杜祖琯一愣,连忙说道:“我不好女色,我只是身体不好。就是熬夜熬的,别的没什么事。”
“别嘴硬了。庙里供的是圣王,但里头放着的不只是圣王的像,还有粮食。你去里头粮食袋上坐一会儿,好一些了便打道回府吧。我不管你了,我得接着施粥去。”
“行。”
杜祖琯应了一声,但她却没有进到破庙里休息。
而是坐回到了那木盆的边上,但她也不干活,只是睁着两只眼睛盯着刘永铭一勺一勺地给人施粥,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经过了近半个小时的忙碌,但破庙粥厂里的流民却是不见得少。
刘永铭喃喃地说:“如何多了这许多人?”
徐小义走到刘永铭身边,轻声说道:“是洛阳那边的灾民。六爷,粥怕是不够了,还得再煮两锅,怕是会超出今的量。”
刘永铭想了想说道:“只再煮一锅,告诉他们,今日就只有这么多,想再想吃粥去城外吃去。”
“是。”
帮工们在徐小义的指挥下又拉来了一袋米,淘也不淘便倒进了另一口锅里开始煮粥。
休息完了的杜祖琯见得这情景连忙又洗了一些碗。
直到粥厂里的人越来越少,杜祖琯这才站了起来。
刘永铭将勺子再一次递还给徐小义,而后对杜祖琯说道:“累了就回去吧,不必这般!你若是真有心,隔个几天便来这里帮个忙即是。”
杜祖琯却是问道:“你不走吗?这里也忙得差不多了,其它事情便交给手下人去做即可。”
刘永铭笑道:“其实我也不常来这里帮忙舍粥,我其是来找人的。”
“找人?”
“哦。灾民们用过饭食以后,这里会收拾一下,一会儿那些流民中的孤童就会在这里集合。最后一些粥食全喂给他们以后,便会有一位先生前来给那些孤童教书习字。我在这里帮忙其实是在等那位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