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荣当然知道刘永铭不可能只做茶叶生意。
他想了想说道:“六爷,能照旧例吗?”
刘永铭爽朗地笑道:“当然!全按旧例来。一切公文许可,税赋单据等杂事皆由本王派人完成。你们要做的就是向本王申报数量,然后去往榆林榷场。榷场那里本王也会安排人在那里帮你们销货。只要货能运得到,销卖一般是不成问题的。蒙人那里的货量本王算过,在二十万担左右。留八万担给内务府盈利,剩下的都是我们赚的。”
李向荣想了想又问道:“榷场什么时候开?”
“不知道,可能要些日子。但不会太长,父皇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开设起来。”
李向荣又想了想,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我认下两万担来。”
刘永铭哈哈笑道:“果然,你还是有存货的嘛,刚刚还诓本王呢。来吧,签契吧!”
刘永铭所做的茶叶虚数生意是不用拉手约定价格的。
因为具体能卖多少钱,在卖之前谁都说不准。
刘永铭所赚的也只是“服务费”或者称为佣金也可以。
李掌柜这边他是知道只要刘永铭与自己签下这笔契之后,自己的货物一定是有所保障,不会被盗匪劫掠。
甚至如刘永铭所说的那样,货还没到榆林府就会被卖光。
李掌柜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向叶长青的那一桌走了过去。
当李掌柜看到叶长青书写好的契约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刘永铭问道:“李掌柜是不是觉得契约有问题?”
李向荣轻笑一声,摇头说道:“很公道呀。我就想了,明明是中品茶,如何就给了我上品花的价格呢。我签!我签!”
刘永铭不再理会以李向荣,转而对林掌柜问道:“林掌柜,你怎么说?”
林掌柜摇头说道:“我是真没货了!我茶坊剩下的那些茶,还得留在自己的茶铺里销售呢。真卖光了,我店可就空了!”
刘永铭笑道:“不至于。虽说林掌柜你最为豪爽,可毕竟也是顶尖的生意人,你如何会不备点存备应急呢。本王不为难你,你若是还有货且还想着做虚数生意,回头再来找罗掌柜掌议吧。石娘子,你没有别的货了吧?”
石娘子被刘永铭一点名,身子颤了一颤,连忙一阵摇头。
刘永铭笑道:“这就难办了呀,十二万担就认走了两万担,本王还有十万担的缺口呢。韦爵爷。你呢?你有茶吗?”
韦安然连忙说道:“我哪里有那几万担几万担的茶。我家没茶园,你又不是不知道,刚刚也说过了,我要是有,也都是从茶农那里收来的。”
“收上来的也算!你能收上来多少?需要本王帮你销售么?”
韦安然回避着刘永铭的目光,看向他处,但嘴里却说道:“我就算是有货也未必与你做生意,朝廷那边我也自有关系,用不着你这般操心。”
“你也得能运得出去呀!”
“在长安城我是怕你,但是出了长安城,你未必真敢劫我的货!”
“本王从来不做那等打家劫舍之事,本王要真是做了那样的事情,父皇非得把我打出屎出来不可。不过……本王若今日收不够茶数,想来是会派人去黑市里吆喝一声,就说自己的茶数不够……”
黑市里龙蛇混杂,刘永铭要是真的在黑夜里放出那些的风声,怕是绿林道上的好汉们就得天天盯着路上那些茶商看了。
到那时别说是韦家的货,就算是官府收进去的官茶,怕是也运不出去了!
刘永铭话里的意味很明显,自己今年是一定要收够这十二万担的虚货的。
刘永铭看着还是没反应的众位茶商说道:“在坐的这么多大行家里就只有李掌柜、林掌柜与石娘子出了货,剩下的人呢?真的都不愿意出货了?这么说好像有问题,本王应该问,你们就这么不愿意与本王合作?不愿意开市?”
刘永铭说完以后,茶商里有一个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向着刘永铭拱手唤了一声:“六爷!”
“哟,魏掌柜!你有什么话说?”
这位姓魏的掌柜五十来岁,看上去也是个十分精明且内敛的生意人。
魏掌柜高昂着头,说道:“六爷,林掌柜出货,是因为他真的不做虚货生意。石娘子出货,是因为她把虚数当实数卖,与走私贩子约定好了价,着急着把此事敲定好赚到银子。李掌柜则不然,他的货都是中品而非上品,且知道您一定会给选出货者一些优惠,为了把中品茶卖到上品茶的价,李掌柜选择了出货。”
“那魏掌柜你您呢?”
魏掌柜傲笑道:“我没有林掌柜与李掌柜那么大的茶园,也不像石掌柜那般认识什么走私贩子。我的茶大部份是从茶农那里收上来的。茶农们信任我,把茶交到我的手中,让我帮着带着长安城来贩卖。我自然是想把茶价卖高一些,好回报那些信任我的茶农们。但收茶的大宗货主却是六爷您呀!”
刘永铭轻笑一声,说道:“魏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呀?本王的出的价不出道?”
“不不不。六爷给的价很公道,公道到让人没办法从中做手脚。六爷在参与茶市之前,我若是遇上好时机,十两一担都是卖过的。但自从三年前六爷您做起了茶叶生意,这茶价就没涨过八两去!伤农呀六爷!茶农们都快活不起了!”
刘永铭见得那魏掌柜越说越是感慨,他也叹声说道:“魏掌柜,这其实也不能怪本王呀。去年年成那么好,你们个个争着出货,相互压价压得连本王都喘不过气来呀。七两五,活活得给压到了七两。这里面也有你魏掌柜的功劳吧?”
魏掌柜言道:“六爷不必这般数落我。我不是为自己而卖茶的。汉中的茶农们信任我,让我带着六万担的砖茶来长安售卖,我不敢亏欠他们呀。”
“魏掌柜说话还是这般冠冕堂皇呀,你从汉中茶农那里收茶是多少银子收来着?三两三还是三两五?连料钱都不够呀。魏掌柜你有赚头就收着吧,别过份了!弄出民变出来,怕是连魏河督都要被你牵连进去呢!”
“六爷果然还是派了人去汉中了!”
刘永铭笑道:“本王说了,本王做生意不爱听人讲故事。茶农不易本王知道。茶农再不易,茶商们照样赚得盆满钵满。本王就只见过饿死的茶农,从来没见过饿死的茶商!魏掌柜把话收一收吧,不要说得那么满。不过本王真的很好奇,去年你还要走了两万担的实数呢,今年你如何一声也不坑呢?”
魏掌柜轻笑道:“我的底细六爷您还不知道?您都派人去过汉中了,想必早就把我查了个底掉了吧?”
“魏掌柜是汉中豪门,此事本王是知道的,别的本王还真就不知道了。”
“六爷玩笑了。今年您可没少为难我们魏家!您可把我那做丝绸生意的堂侄吭苦了!魏家与六爷您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估计六爷您今年也没打算与我做生意吧?所以刚刚您会问林掌柜、会问李掌柜,甚至会与石娘子搭腔,但却没来问问我这个汉中第一大茶商!”
刘永铭呵呵笑道:“魏掌柜的话说得令本王面红耳赤呀。是,魏仲贤是本王坑的,可本王坑归坑,也没魏掌柜你坑吧?都是同族人呀,一两万两的银子你却都不肯借给他去!你若是能伸出援手,魏仲贤何至于此呀?”
魏掌柜冷笑一声说道:“六爷!您可真会拿话堵人呀!汉中的茶农们还等着我收他们的茶呢。我本钱本来就不多,再把银子借给我堂侄,怕是今年雨前、清明,我是没办法从茶农手上收茶了!六爷明面上是在整治我堂侄,但我心里知道,你就是冲着我来的!”
“魏掌柜玩笑了!”
“不玩笑!六爷要的就是耗光我手上所有的活钱,只要我的活钱少了,那收上来的茶也就少了。实数一少,虚数自然也就不会跟进,茶农就不会让我帮他销货了。若真到了那地步,今年我到长安城来,怕是连一万担茶都销不出去!”
“这不能够,魏家家大业大,一两万两银子何足惧哉呀。”
“我若是没被山匪劫走一批货,一两万两银子我还真不放在眼里,那批货可值四万多两银子呢!敢问六爷,去年年中罗掌柜在哪呀!”
魏掌柜话中有话,罗仁轨马上应道:“我人在西域,路引上有往来的通关印,魏掌柜这话的意思是你的货是被我劫的了?要不要我把路引拿出来给魏掌柜您瞧瞧?”
魏掌柜哼了一声,说:“我说的不是你,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罗信雄罗掌柜!”
刘永铭轻笑道:“当时他人在榆林府做强匪的,哪里有空去你的汉中。魏掌柜,你要是有证据呢,就去报官。没证据呢,还请不要搅闹,楼下的小行商们都等着开市呢。我们这里不解决,他们可不知道今年要卖出什么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