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显跟着刘永铭也进到了后堂来,他也看到了这样的情况。
崔显疑声道:“如何给盖上了?”
崔显转头的功夫,袁魁的老仆便也走了过来。
崔显冲着老仆用下巴指了指棺材,然后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是开着的?”
这个问题的确很严重。
因为古人很早以前就观察到,人是有假死这种现象的。
死者因假死而复活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棺材盖开着,不仅可以瞻仰遗容,而且还可能观察到死者因假死而动眼皮或是别的什么。
要是真能复活,那是皆大欢喜。坊间必然又会传些奇怪的传闻或者故事。
棺材板要是盖着的,即使里面的人是假死,也会窒息而亡或是无力求救而最终被埋。
甚至还有一种说法,是说从遗容之上可以看出死者是不是被人谋害的,或是死者死前是否被什么人虐待过。
不管如何,现在这时候棺材盖就得是开着的。
崔显用严厉的眼神看着那老仆。
老仆似有些难言之隐,更是害怕崔显那凌厉的目光。
最后老仆只得答道:“我家老爷得的重疾,西去前极为痛苦,面目……面目十分狰狞,有碍观瞻,怕惊吓到客人,故而……”
崔显言道:“你都盖上了,就不怕别人说袁部堂死于非命?他到底是不是病亡的?”
崔显这不是话里有话,只是怪那老仆不该这么做,这是一种极为失礼的行为!
老仆连忙说道:“我家老爷贫寒出身,原本就有风症,发作起来……”
崔显说道:“袁部堂与我同僚十几载,我能不知道他的风症么?他的风症也不严重,定非此情!”
老仆正要解释,刘永铭突然问道:“袁魁死前是不是有位姓宋的官员来过?”
“是是是!”老仆连忙点起了头来。
刘永铭又问道:“他都与你说了什么了?”
老仆有些犹豫。
崔显言道:“这位是我大汉国的秦王殿下。他的威名你没听说过?”
“秦王?”
“混世阎罗!”崔显解释并提醒了一下。
那老仆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后厅的墙边上。
刘永铭白了崔显一眼说道:“我最不喜欢你们世家子弟的一点就是这个,人家是老实本份人,别动不动就吓唬人家。”
崔显却是应道:“六爷,他好似是被您的威名给吓的,不是被我给吓的!”
“尽拿我当旗使!”
刘永铭吐糟完,转而对那老仆问道:“那位姓宋的官员来的时候,是不是交待了你很多事情?比如不许别人把棺椁打开?”
“是。”仆从连忙快速应了一声。
宋宪不许掀盖的原因有三种,一种是里面没尸体。
第二种是里面有尸体,但不是袁魁的。
第三种可能是,里面装着的真的是袁魁,但因为袁魁是中毒死的,所以不能将棺材盖打开着。
所以,不管老仆回答的是什么,刘永铭其实还是不能确定棺材里的情况。
但他却又不能当着崔显的面打开。
所以刘永铭此时有些为难了。
而崔显也渐渐地起了疑心,他对刘永铭问道:“六爷,此事……”
刘永铭轻笑道:“没事的,你乱想什么呢。”
崔显摇头说道:“六爷越是这般说,我这里心……莫不是袁部堂死因可疑?不!我得看看!”
刘永铭言道:“你刚刚没听这老仆所说么?宋宪来过!他做的事情定就是父皇让他做的。你就别多事了,都说了没事的。”
崔显一点也不相信刘永铭的话。
在崔显的眼中,宋宪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做,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明袁魁死因的确可疑。
袁魁自咸德初年韦阁老致世以后,除了工部之外在朝中便没有什么人脉。
换言之,袁魁的高升除了他自己能力优良之外,完全就是皇帝喜欢袁魁这个人而已。
崔显觉得皇帝刘塬完全没有害袁魁的理由,那么只能说明刘塬是在帮别人掩饰。
崔显又想到,如果是大爷党的人让袁魁死因不明,那么皇帝一定不会手软。
因为大皇子手下尽是御史,御史如果不在这种事情上叫真,那么御史台总有一天会腐化的。
刘塬作为皇帝,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
所以刘塬一定不会帮着掩饰,最多给点面子,轻处理而已。
刑部那一边也是这个道理。
死人的事情不叫真,那些人在平时还不知道要罔顾多少人的性命。
而五爷党里现在就只剩下自己了,自己又没做过,那么就剩下了一个答案。
太子党!
崔显心里觉得只有太子党才能让皇帝如此维护。
他想到这里,心中越发得不平起来。
他对仆从问道:“袁部堂是什么时候发的病?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老仆的脸上十分难看。
其一是因为袁魁就没有回过家,他根本不知晓其中原故。
二来他仅仅只是一个仆从而已,被一个侍郎这么盯着看,心里难免发慌,于是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刘永铭却是对老仆笑道:“别急,想一想宋侍郎是怎么交待你的,你想起了什么便说什么。”
刘永铭越是这么说崔显对袁魁的死因越是起疑。
经过刘永铭这么一提醒,那老仆也渐渐想了起来。
他说道:“哦,那位姓宋的大官先是说无论谁来都不能开棺,谁要是开棺就治他一个惊扰亡灵之罪,然后……然后还交待说,我家老爷是重病而亡,面目狰狞……”
刘永铭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这些我们刚刚听过了。”
崔显的疑心越来越重,他问道:“你刚刚所说的袁部堂的死状是宋侍郎告诉你的?如此说来……你没见过袁部堂的尸身?”
老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要是说是,那不就等于告诉面前的二人,袁部堂死因可疑么。
他要是说不是,明摆着就是说谎,谁都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位可都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刘永铭笑着对老仆说道:“别为难,该怎么说便怎么说。”
“反、反正那位宋大人就是这么交待的。”
刘永铭与崔显互看了一眼。
刘永铭认真地对老仆又问道:“今天早上有没有一位道人前来帮忙做法?三十来岁的样子。”
“道人?”
老仆想了想,回应道:“有有有。但他没做法就走了。”
崔显问道:“六爷如何知道此事的?”
“我来之前听说华山太宵真人的师弟太穹真人来给袁魁做法超度送灵,所以有此一问。”
刘永铭回答完,却是对那老仆打趣道:“那位道长真人是不是因为袁家给不起做法事的银子,所以没给做呀?”
老仆连忙应道:“不是。我们家老爷过的虽然清贫,但却不是一点钱都没有。他从不收别人的银子,但也从来不乱花钱。家里其实是有剩很多俸银的。他没做法事是因为……”
“因为什么?”刘永铭有些好奇,其实他更想知道太穹真人哪里去了。
老仆又有些为难起来。
刘永铭不太高兴地说道:“崔侍郎是知书达理之人,就算你口出恶语,想来他也不会与你为难。但本王是什么人你心里该有数点!长安城里还有人没听说过本王?你还是老实地说吧,别让本王为难你。活这么大把年纪也不容易,别到最后弄的没人帮袁魁送葬可就不好了。”
老仆看了一眼那棺材,这才说道:“那个道人说……说棺材太轻,没办法超度。”
崔显疑问道:“什么意思?”
老仆言道:“好像是说寿材用的不够好。”
刘永铭笑问道:“那你就不能买一副好的?你刚刚也说了,袁魁的清贫是装出来的,他其实是有钱的。”
老仆只得应道:“寿材是、是那位宋侍郎送来的,还不许开棺,小人、小人、小人也没办法给我家老爷换个好的呀。”
刘永铭又问道:“太穹真人是不是摸过这口棺材了么?”
老仆应道:“摸了,绕着棺材还走了三圈呢。然后……然后他就说出那样的话来了。”
太穹真人是会武功的,与刘永铭的武功还在伯仲之间,甚至比刘永铭还会高出一些来。
以太穹真人的本事,轻轻抬起棺材的一角,想来不是一件难事。
太穹真人应该是试过重量以后才说的“太轻”的话。
刘永铭此时已然完全明白了。
棺材里一定就没人。
即是没人,也就没必要做法事了。
但太穹真人还是给别人留了面子,没有直接说里面没人,而是含蓄地说棺材太轻。
但那老仆却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只以为是太穹真人嫌弃寿材不好,所以不想做这个法事
刘永铭发出了会心的一笑。
那崔显却说道:“此事怎么这么怪异!我觉得……”
崔显正想说些什么,只听得后院里传来一声男子尖锐的惨叫声。
那惨叫声凄惨非常,像是失去双亲的童婴在夜里啼哭呼叫亲人,因无人应答而叫得更加凄惨。
叫声尖锐,但它实实在在是出自一个成年男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