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书其实只是用来消遣所用,甚至是摆着好看,皇帝未必真会去读。
翰林院里的儒经却是不同的。
比如论语,每一句几乎都会带有古令翰林对它的注解。
甚至需要对前人的注解进行注解与注校,甚至会有注解的注解的注解。
延英殿里的那些儒经只能算是“十万个为什么”。
而翰林院里的书可以视为空间站全部设计图纸及全部数据资料。
皇帝要从礼部呈上来的考题里选出几题出来,能用来参考的只能是翰林院里存着的书籍。
谷从秋疑惑地看着刘永铭,那屠之佑已经将那本借出又还回来的论语拿了过来。
刘永铭笑着接过那本论语,随手翻了一下,用大姆指一按,便固定在了一个页面上。
屠之佑与谷从秋定睛一看,那一页的页角上被人向上折出了一个角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角,刘永铭能极为容易地翻到这一页,毕竟手感是不同的!
“这是……”谷从秋并不在翰林院里做事,所以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刘永铭笑道:“父皇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看书看一半,或是看到重要的地方,他会把书角给折起来,方便下一次查看!”
“那又如何?”谷从秋还是很不理解。
屠之佑看看那一页的内容,又看了看刘永铭,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考题!”
刘永铭笑道:“对!没错!就是考题!父皇在选题之时,为了方便自己理解,将这些考题的页面书角给折起来了!所以,考题泄露并不是有人在父皇选题之时偷看。而是来到翰林院藏书阁里看他取走的这些书!”
屠之佑说:“这一页的内容可不少呀!如何知晓皇上选的题……”
谷从秋马上说道:“对照礼部呈上来的题选即是!花点钱嘛,这事极易做到。甚至拿这本书对照之人也是出考题之人也说不定,那他更容易知道皇上选的是什么题了!”
谷从秋说完对屠之佑又道:“查一查你刚刚那个册子里有没有记录谁还取过这本书来看!”
刘永铭笑道:“不会有的!要是真有,赵伯伦也未必会死了!”
谷从秋一愣,问道:“六爷,您的意思是……”
刘永铭笑着解释道:“你还看不出来么?除了父皇亲近之人,谁能发现父皇这个小习惯的?也就只有翰林典籍赵伯伦了!谁让父皇看过的这些书都要经他一手呢?换言之,赵伯伦就是泻露考题之人!虽然赵伯伦之死在前,会试在后。但考题其实在正月父皇选题之时便已经被赵伯伦泻露地干干净净了!”
谷从秋急道:“那赵伯伦之死便就是……”
刘永铭笑道:“谷侍郎,将今日之事直接说与父皇听。这事你又不必查了!后面之事,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谷从秋对刘永铭耳边悄悄地问道:“是否……是否与豫王有关?”
“别问!你也不该问!你非得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赵伯伦自己一个人做不来这件事,还得有人去卖考题呢!换言之,赵伯伦得把自己猜到的考题交给另一个人。这个人即是杀赵伯伦之人!而且还与……你还要听么?”
谷从秋向后一退、手一摆,连忙说道:“不听了!不听了!六爷您说什么便就是什么了!臣将今日之事写成奏疏……”
“我劝你别写!那人能打通礼部的关系,拿到侯选考题,您怎么就知道他在政通司里没人呢?你直接去面圣即是了!”
谷从秋向着刘永铭一作揖:“臣明白了!”
谷从秋说着转身就走,不再回头,他知道只要是事关豫王,自己必是不能听的。
听到了即是罪过一条。
刘永铭将那本论语递给了屠之佑,贱笑道:“屠翰林,去找书吧。把父皇当时拿走的都找出来。等谷侍郎面圣之后,父皇定是会派人来要的。别到时候赶来不及让父皇生气!”
“生什么气?”
“此事父皇若是知道了。他必会想到,泄题的其实是他自己!你觉得他会认下这个错么?皇帝不可能会有错,更不可能会认错的!别给他借机发怒了!”
刘永铭说着也转身离去了。
刘永铭一边向翰林院外面而去,一边想道:“不是赵伯伦!甚至很可能都不是他发现了父皇的小习惯!一个八品的典籍,都没见过父皇几面,不可能对父皇有这么深的了解!是他!那个给豫王出谋划策之人!你到底是谁呀!”
…………………………
刘永铭怀着心事回到秦王府,心不在焉地坐在了正位交椅之上。
他正想着事,宫玥璃用托盘托着一碗茶便走了过来。
刘永铭见得是宫玥璃,呵呵地笑了起来:“小美人,让你到王府里来,是让你来享福的。你还真干起了这端茶倒水的活来了?”
宫玥璃将茶碗摆在刘永铭侧身边的桌上,应声道:“我爹教我说,人穷凶极恶乃是本性,贪享富贵却是后天修邪入魔,万不可触及。当初我们也是说好的,你救我爹,我入你王府为侍女。”
宫玥璃说到这里脸红了一下。
她想起了当初刘永铭曾问过他一句“是否会暖床”的话。
刘永铭马上说道:“想来也就这几日了。若是能安全到达征西大营,你爹才算是安全。”
宫玥璃并不知道征西大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问道:“你为何总提到征西大营?若是你口中的太子党、大爷党真要害我爹,征西大营能保得住他么?那个曹岳可是内阁首辅!权势熏天!”
刘永铭哈哈笑道:“你是书香门第,我知你识字,想来也没少读书。可知归义军之事?”
宫玥璃乖巧地点了点头。
刘永铭又道:“你将那征西大营看作是归义军也就是了,虽说是我大汉的臣子,但朝廷对其并无节制之效。其军政之能,皆归于征西将军一人。听封不听调呀,曹相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他征西大营里去!”
经刘永铭这么一说,宫玥璃算是明白了大半。
刘永铭向厅外看了看,向着宫玥璃招了招手,让她走近一些。
宫玥璃向前一迈,也不胆怯。
刘永铭只觉得无趣:“之前你还羞羞怯怯的,怎么进了王府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宫玥璃用托盘掩口笑道:“那是因为之前不知你为人。现在知道了,不觉得你有多可怕。你有事便说,我还有事呢。修缮王府的那些工匠做事不太上心,得盯一盯。”
刘永铭笑道:“我倒是不值得你怕。反正以后在一起呆久了,你也就不拿我当回事了。孔圣人的那句话怎么说来呢?”
“你!”宫玥璃知道刘永铭想说什么,脸上显出怒气来。
刘永铭乐道:“你要怕的也不是我!不信你去问问那些工匠!”
“你是说闹鬼之事?”
“你若是见着了,且报我名号也就是了!上一次我用五雷道法将那鬼给困住,本想将他打得飞灰湮灭,但一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就饶他去了!”
宫玥璃又用托盘捂起嘴来:“爷说的是徐小义吧!”
刘永铭一愣,问道:“你如何知道?”
“昨天夜里就看见他了!他还认我做了姐姐呢。他也是个可怜人……”
刘永铭呲着嘴说道:“他没跟你说什么吧?”
宫玥璃回想了一下应道:“就说了他的身世,也是个可怜人。我拿了些东西给他吃,反正王府里东西多的是,也不差那么一口。”
刘永铭连忙嘱托道:“你知道了也便知道了。可不许将他的事情说出去!他爹是前秦王府里的教喻徐义,若不是他死的早,怕也是入谋逆罪,算是朝廷必诛之人!”
刘永铭这话只是吓嘘宫玥璃用的,即使皇帝知道了枯木禅师的身份,也并未将他如何。
宫玥璃点点头说:“他说过,我也答应过他不将他身份说出去。”
“他怎么会认你做姐姐的?”
宫玥璃言道:“他说,像我这般好心的人不多了。说我像他娘,能在他饿的时候给他吃食,还会安慰他,跟他说心里话。”
这必是徐小义又想他娘,心中伤心之时被宫玥璃看见,又是谈心又是送食,所以才让徐小义认了宫玥璃做了姐姐。
刘永铭白了宫玥璃一眼,说道:“我是说,他比你大呢!你不过二八,他都二十了!他叫你姐姐?你也敢答应!”
“阿!”宫玥璃惊了一下。
刘永铭气道:“去找找他!现在!把他找来!这小子什么便宜都要占呀!怎么还不去?”
“他不在王府里,说是去……”
“粥厂?”
“好像是。”
“使唤个人去叫来!”
宫玥璃犹豫了一下:“你,你别为难他。”
宫玥璃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以她对刘永铭的了解,只觉得刘永铭从来都是嘴不对心。
说出来的话与做出来的事情并不相配,可能是刘永铭有事找徐小义,但嘴上却说要训人。
宫玥璃只得应了一声。
“玥儿,等等!”宫玥璃刚要离去却又让刘永铭给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