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边留下一盏烛火，穿过朱红的帷幕，小皇子无措地睁开眼睛，“母后，珠英睡不着。”
顾清枳偶尔也是很好说话的，见他虽然睡不着却乖巧安静，不哭不闹，就轻柔地拍着他柔软的小小脊背。
“好吧好吧，母后陪你睡呢。你外祖母还教母后唱过安眠曲，母后唱给你听好了。”
于是夜深人静的晚上，宫中最尊贵的一家三口这么躺在床上，父子两都睁着眼认真地听着顾清枳唱起安眠曲。
“月儿明，风儿静，闭上眼睛，睡在梦中。不行。”她清冷柔和的嗓音在静夜中很是让人沉醉，只是还没唱几句，她就撑不住趴在床上笑起来。
“好奇怪，怎么我自己唱就感觉这么不对劲。”
“夫君你来唱嘛，我也想听。”她终究没怎么习惯为人母的身份，因此当自己唱起摇篮曲时，总觉得哪哪都不太对劲。
于是摇篮曲便换了个人继续唱下去，帝皇无奈地拥住撒娇的妻子，他顺着妻子的部分继续唱下去。
“珠英，眼睛得闭起来。”顾清枳直接上手捂住崽子圆溜溜的杏眼，然后自己也闭上眼，只是闭眼之前，还转头与男人要求，“还要拍。”
慕瑾祯眼带柔情地看着一大一小，他左手弯曲撑着头颅，右手自然地拍着妻子的腰背，“睡吧，卿卿。”他接着继续哼唱。
伺候在外殿的宫人都深深低下头，隐约能听见帝王低沉吟唱安眠曲的声音。
小皇子在宫中的新生活就从他父皇的哼唱声中开启。
他还算适应，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毕竟在慕瑾祯一而再的清理与调教中，昭国这一代的后宫绝对算得上最干净的，再往上数几个朝代都能排得上号。
在皇宫居住，那么崇文馆便是逃不脱的，好在小皇子的脾性最是肖父，对于学业毫无抗拒，学业之外的加课也是如此。
“所谓廉必生威，无欲则刚，便是如此。”
小皇子站得笔直，窗柩中透出的日光洒在他身上，本就精致白净的脸颊更显得剔透，若非他板正严肃的气势，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个小女孩。
小皇子有理有据地说完他的见解，仰头闪着亮晶晶的光，直直地盯住他高大的父皇。
慕瑾祯此时和教书先生也没什么两样，一手捧书卷，一手背在身后，俯视着日光中的崽子，触及那双稚嫩的杏眸时，神情自然温和下来。
“还不错。”
小皇子的眼睛更亮了，只是他规矩很好，在慕瑾祯没有发话前，仍是端正身子乖乖等待着，半点跳脱都没有。
慕瑾祯也不算是多严厉的父亲，他惦记着妻子，见儿子学得还算不错，便将书放下，弯下腰，大手一捞，将崽子抱起来。
“边走边说，别让你母后等。”
父子两路上继续进行着还未完成的教学，一大一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男人低沉的声音正在毫不藏私地将驭下的帝皇权术悉心教导给还未长成的稚子。
一家三口在建章宫门口碰面，顾清枳腰间是绣好的青色小粽子装饰，与她身上天青色的留仙裙相得益彰。
“快戴上。”她将手心里的另外两个小粽子递给这对父子。
那两枚小粽子的绣活不算精致，闭口处还有些不太齐整，不过在慕瑾祯看来却再珍贵不过，他是陪着妻子一道将它们绣好的，小心翼翼地与腰间的香囊挂在一起。
帝后的视线落在最小的萝卜头上，小皇子不要侍女和嬷嬷靠近帮忙，他们对视一眼，便也安静等待着。
小皇子非要自己摸索着，最后总算顺利戴在腰间，一戴上，他便抱住自己的母后大声汇报道：“珠英戴好了。”
那枚丑丑的小粽子便和数枚平安玉相依作伴，随着小皇子的动作摇动。
“算你厉害啦。”顾清枳食指勾起，在萝卜头的鼻尖刮了两下，趁崽子要跳脚之前，又笑眯眯道，“珠英想要什么奖励？”
小皇子果然被他母后弄得迷糊住，他到底是被宠爱长大，再怎么早熟，也还暂时敌不过大人可恶的招数。
“珠英想要。”小皇子认真思考起来，严肃却稚气的面容显得很是可爱，让顾清枳更想逗弄他。
“小笨蛋，路上慢慢想吧。”她拎着裙子轻快地往前走，将一大一小的父子俩落在身后。
慕瑾祯一直含笑凝望妻子，待妻子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时，才微露几分无奈，拎起崽子的衣领，大步追上去。
“卿卿，走慢些。”
“母后，珠英不是小笨蛋，珠英正在想。”
这般笑闹着，好一会儿才到钟秀宫，谢太后是听着这几人笑笑闹闹走进来的。
林嬷嬷见机悄声走出内殿，午膳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不过是在等圣上与皇后娘娘还有小殿下过来，今日是端午佳节，他们太后娘娘心情很好。
待看到这一家三口进来时脸上的笑意，谢太后也情不自禁地打趣起来。
“可有谁惹我们珠英生气？怎么鼓着脸不高兴的样子。”她语气中尽是笑意，小儿生气的面容很是童真可爱。
“母后说珠英是小笨蛋和小萝卜头，父皇在旁边笑话珠英。”小皇子却还分不清大人的语气，认认真真地向谢太后诉说自己的不满。
便是他不说，谢太后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她睨了眼正在好奇翻书的顾清枳，摇摇头，和声与小孙子解释道：
“珠英只是还小，等珠英长大，自然就更聪明，个头也会更高大。”
“珠英知道，但是珠英不喜欢母后这么说，父皇也不帮珠英，皇祖母能帮珠英吗？”
小皇子自有一套逻辑，他有理有据地试图说服谢太后去制止他的母后。
谢太后哑然，她无奈地将小孙子抱在怀中，柔声与他说着悄悄话。
这是在向来注重礼节的谢贵妃身上不可能出现的动作，只是当她成为谢太后，那些束缚的规矩便再也没有了力量。
她一开始待这个孙子，是照着世家培养子孙的惯例，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正正好的，溺爱只会软化意志，那是皇家不需要的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