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云时菘、九安、陆瑜菲这些都是他在中原的身份。”顾清枳一个个地数着对方的假面，她突然想起，嘲讽道：
“若是方芸景知道这位为国为民的杨将军早就背叛过自己，恐怕也不会为他赴守边疆那么多年。”
慕瑾祯细细嗅着妻子身上的清淡的桂花香，“长云他们追下去的时候，一路都有血迹，这位大宛郡王应当不算好过。”
而现在他在中原已然没有藏身之处，只能在追兵赶至前逃回大宛，边疆已然被他安插了人手，只等着云时菘现身。
男人声音幽暗，他一向擅于隐忍自己的杀意和怒火，只是牵扯到妻子身上，才会如此喜怒于形色，他低声和妻子保证，“这些人都会付出代价。”
扶风当地与云时菘有瓜葛的人员最先付出代价，不论知不知情，但凡参与钒矿开采和运输这一条链上的商人，全都以同罪并处。
至于官员，则是一一排查他们与这些商人的往来，到底不像江南那边官商勾结成了习惯，此处只是到贿赂这一层，还不至于一下子将官场所有人员都处理完。
等这些事情结束，也到该回上京的时候。顾清枳难得有些急切，乌鬓上还簪着朵清洁桂花，“好了没有？”
“这就来。”随声走出的是同样冠上簪花的慕瑾祯，他手上拿着一件天青披风，“卿卿乖，多穿些衣物。”
前些日子刚过完妻子的生辰与中秋，秋意袭来，慕瑾祯格外注意妻子的身体，便是临行出发前，也不忘专门拿来披风。
顾清枳被男人用披风裹得严实，气鼓鼓地拍了拍男人的胸膛，她都已经懒得理会男人在这些方面的执着与唠叨。
好在男人眼明心细，瞧见妻子不愉的神情，轻笑一声，将妻子拦腰抱起，“这便出发。”顾清枳窝在男人怀里，时不时被投喂些点心。
点心虽是扶风的口味，顾清枳想的却是上京，她头一回有离愁之感，南边景色再如何迤逦多姿，却到底不是故土。
“不知道家中桂花今年开得如何？”她此时心中挂念很多，“爹爹和娘亲，敏儿还有琳若，定然给我准备好了生辰礼，也不知他们中秋那日有没有想念我。”
“我还想吃阳春楼的点心，坊间的衣裙不知有没有上新，她们近来做的样式都算不上好看。”
慕瑾祯只比她大了三岁，听着妻子絮絮的盘点，却有着长者宽容的怜爱感。
他有时只觉自己爱怜妻子到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连这头一回的思乡离愁，他也舍不得妻子去体验其中苦涩。
“待我们回到上京，应是腊月的时候，可嗅梅香饮酒，采雪煎茶。”慕瑾祯早已无师自通，描绘起妻子喜欢的图景来，那将是他与卿卿双影相伴的一日日。
夫妻俩在马车中轻声细语地说着回到上京之后的安排，渐渐将扶风与海岸都抛在身后。
这一回，城门口却再无送别之人。
雍王夫妇出发归京，燕王夫妇自然不会在扶风继续停留，他们来时的目的伴随云时菘的逃离早已完成，将混入中原的边境势力连根拔起便是之后慕瑾容该做的收尾工作。
因此十月初十，燕王夫妇从扶风转道，也是北上，每路过一座城池，便要停留几日，这也是在行监察之责。
只是，扶风发生的事情没这么容易过去。
“哎呀，二皇兄可真是。”慕瑾容揪着手上的书信，唉声叹气，“真是不让人好过呀。”
他愁眉苦脸，往日笑吟吟的桃花眼，也丧气地耷拉下来，看起来还叫人觉着像个受到天大委屈的纯真少年郎。
杜南昕此时也在书房，她有条不紊地将手上的账本放置整齐，然后看向男人，虽然男人说得凄惨，可以杜南昕对他的了解，他的情绪一向虚假。
“雍王殿下不怕惹圣上不满吗？”杜南昕为自己的夫君重新沏了一杯清茶，“无端对皇弟动手，恐怕并不是圣上所乐见的。”
慕瑾容放下信封，将茶水笑纳，悠悠喝完才解释，“圣上不乐，但会满意。”
他们在扶风的合作再如何小心，也总有让圣上起疑的蛛丝马迹，时日久远，总会被查出来，到那时圣上心中的怀疑就会演变成笃定，笃定他们兄弟二人暗中合谋。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他故意喊破云时菘的身份，导致雍王妃被牵连之后，这仇可是被他那位皇兄记得牢牢的。
慕瑾容都不用看手下的汇报，光是数数最近死了多少燕王府的暗卫，便知道这股报复有多猛烈。
这些报复都是光明正大冲着他来的，圣上不可能不知道，想来他会很满意这番亲子相残的画面。
“美人记起仇来，可真是吓人。”慕瑾容不由得想起清艳夺目的皇嫂来，脑中甚至浮现出她依偎在高大的男子胸前，娇娇地指着他的背影向男子告状的模样。
慕瑾容低笑一声，他确信雍王妃没有看见他故意为之的画面，因此这告状的消息来源就很值得思量。
要么是美人性子娇蛮，迁怒于他。
要么，就是那位大宛郡王和这位美人之间有过什么交流。
他当时来得不算晚，可从密林出来时，那位云时菘已然跃入断崖，而娇弱的美人则是被他那位皇兄死死抱在怀中，诉说衷肠。
还是要派人将美人与云时菘之间的往来查清楚，如今大宛国力逐渐恢复，手握重权的大宛郡王也是一股值得关注甚至拉拢的势力。
他尚在思索时，杜南昕则是安静地收整着茶具，她隐隐知道自己的夫君做了什么。
不论是从燕王自己的言行，还是当日前去雍王府看望时的遭遇，都能让敏锐的女子发现其中的不对。
只是，杜南昕心中更多是遗憾，虽然对无辜的顾家妹妹有些歉意，但到底立场不同，这歉意实在说不上有多深重。
甚至，她可以想到，若是顾家妹妹不幸在掳掠中身亡，那雍王，这位最大的竞争对手，只怕从此要一蹶不振。
可惜，杜南昕平静地将残茶倒入空杯，然后啪嗒一声，杯盖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