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枳不甚在意，直到听见何府二字。
“你去了何府的婚宴吗？何大人难得笑得那么开怀。”
“那当然去了，你不知道，我那婆娘回来，尽是和我说新娘子的嫁妆有多少多少，念得我耳朵都生起茧来。”
芸韵有些小心地看着自家王妃，生怕她受到影响。
顾清枳不高兴地瞥了那边的两人，一个眼神，便有跟在身后的侍女前去提醒。不消一会儿，这一层都安静无声起来。
她也不管那两人去了何处，自顾自地看起书来，直到正午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沿撒到书页上，她举目看去，藏书阁外的梅树竟然有花蕊露出，怯怯惹人怜爱。
顾清枳生出雅兴，起身向着藏书阁外走去，至于她看过的书籍，自有侍女收整。
她今日亮眼得很，江南绣娘新做的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裙，腰间和裙摆处用了灵巧的技法绣上的百合与忍冬娇俏可爱，茜红色给暮秋带来几分明媚。
发髻也是精心装饰过的，新做的玉制流苏在低头时格外灵动，和眉间点上的花钿格外引人注目。
藏书阁外是一片梅林，早已有人占据了这方空地，因此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倩影。
顾清枳不许侍女摘下花蕊，“她长得好好的，做什么要摘她。”
顾清枳有些怜爱地看着梅花刚刚吐露的花蕊，因着敏儿尤喜梅，她不免爱屋及乌，也对这梅花多出几分滤镜。
芸韵与白曲对视一眼，她们有些着急，看花自然没什么，只是自家王妃身上衣着单薄，在温暖的室内还好，室外待久不免寒气入体。
顾清枳只满心喜爱地仰头看着，心里倒是想起从前冬日和好友闲暇时欣赏过的诗词，便有不少是赏梅的。
其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句诗词是她最喜欢的一幅景象。
如今看到梅花花蕊，心中却又有另一番感受，这梅与敏儿一般，给众人都是坚韧端庄的印象，可也只有她与琳儿见过花蕊可爱娇嫩的样子。
那占据梅林的人主动上前，“是想摘花吗？”
被打断思绪的感受并不好，顾清枳面色冷淡地看去，只瞧见明黄色的衣角，身边人便已经簌簌全部跪了下去。
在这些人的对比下，顾清枳反应格外慢，她是望见那张严肃沉静的面容时，才弯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跪伏在地上的余嬷嬷闭了闭眼，错了，应该是儿媳。
圣上微微挑眉，并不在乎这点疏漏，“起身吧，你是想摘这梅花吗？”又重提了一遍。
他穿着明黄色的常服，身姿挺拔，虽然已是中年，却因为权力滋养，面容仍然英俊，只是相比较而言多出几分威严与从容。
顾清枳不是很怕他，直起身摇头道，“她才是朵花蕊，还要长大呢。”
圣上面上带了缅怀之意，“你倒是与她一样，对这些花草怜惜得紧。”
纵是没有明说，顾清枳也猜到圣上口中的她，定然是那位让当今圣上为她魂牵梦绕的杜皇后。
情爱这些，着实没什么意思。
她到底还稚嫩，就算有心隐藏，面上的乏味也逃不开对面那双识破人心饱经风雨的眼睛。
慕晏礼本有些愠色，却在目光落到女子娇柔天真的容色上时，哑然失笑，真是，他对一个小姑娘生什么气。
尤其是面前这个小姑娘，被他那面冷心冷的儿子保护地密不透风，以至于嫁到皇家快一年，性子还是这般贪玩。
“那你说说，梅花长成，你要拿来作何用处？”
顾清枳自然有话可说，她声音清冷却不失柔意，将自己用梅花做过的乐子一一娓娓道来。她经验实在丰富，以至于说出来格外让人信服，甚至有种一试的冲动。
都是些姑娘家喜欢的风花雪月，慕晏礼心中断言，他少年时最不耐烦的便是这些，洛仪也不喜欢，她性子稳重，最是实干。
这么想着，他却放松下心神，认真听下去，还偶有疑问发出。
圣上的情绪来去极快，也只有他身后跟着的林冉感知到些许，林冉掩饰住自己的诧异，有些佩服起雍王妃来，莫不是傻人有傻福，圣上对这位雍王妃意外地有些包容。
“最后？”慕瑾祯看到了妻子手中的白玉螭纹佩，挑眉道：“这便是圣上的赏赐？”
顾清枳轻哼，对他打断自己猜出谜底有些不悦。
圣上听完她的介绍，算是龙颜大悦吧，顾清枳心里这么觉得，不然怎么会将腰间佩戴的玉佩递给她。
“朕听闻你爱看书，持这玉佩，官中书阁均可入内，不限书目与数量。”慕晏礼面容冷淡，只是顾清枳全被他这番话吸引了注意，哪里顾得上圣上是什么神情。
“多谢圣上赏赐。”女子声音中的欣悦很是明显。
这回是真心的了，慕晏礼心里有些好笑，随即便大步离去，将将梅林中的趣事如同浮云飘过，军国大事又重新占据了这位天下之主的心神。
回来雍王府后，顾清枳自然将此事说与慕瑾祯听，慕瑾祯见她容色红润，身侧的侍女与嬷嬷也没有惊慌的神色，便心中一定，含笑静静听着。
妻子的表述中，圣上倒是个面上严肃的长辈，慕瑾祯心里发笑，他却不打破妻子的想法，毕竟上位者总是喜欢亲近自己的天真晚辈，让妻子保持这个印象也好。
至于圣上今日的态度，以慕瑾祯的了解，不过就是睹物思人。
他见妻子不乐，立即将早已准备好的玉钗拿出来讨欢，“卿卿别生气，瞧这是什么？”
顾清枳还有些不高兴他抢答，鼓着脸颊，一声不吭，眼神却落在玉钗上。
几乎是在胸腔中闷闷地笑了几声，慕瑾祯好不容易才将笑意忍住，严肃起面色与妻子介绍这玉钗的来历。
两人嬉笑间时日一晃而过，圣上赐下的玉佩也没能发挥它原本的作用，盖因立冬已临，上月还是花蕊的梅花如今已然暗香来。
顾清枳怕冷得很，她身子又弱，半丝凉风都吹不得。天气渐寒，她只能窝在暖意融融的屋内，临窗遥看寒霜冷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