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心尺寸并不大,不过两平尺。
汉柏树的尺寸也非常小,高不过一尺,宽不过十四五公分,比列还算凑合。
汉柏树的树根部露出个大大的空洞,看上去不太舒服。
主树树干粗壮,周身苍皮斑驳。中部虬枝盘结带着瘿瘤无数。
树子上部有三根分叉探入虚空之上,这部分画得倒很有些灵动非凡且霸气的气韵。
整体来说,这棵汉柏树画工也就一般般,中等偏下。
立意也差劲。
一般画树子的,都是以树喻人。
要嘛高洁要嘛孤傲,要嘛志向高远,要嘛独天下而不群。
这棵树子,也不知道作者想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差评!
根部的大空洞是最大的败笔。
根部中空代表着腐朽,而中部上部的树干树桠和树叶却画得那么刚健生活!
差评!
主树的树干和上部的树冠,画得还行。但也就那样,刚刚及格。
最出彩的地方,就是汉柏树的老苍皮,能给到七十五分。
其他的嫩叶嫩芽,瘿瘤瘤疤统统全部不及格。
特别是那七八块瘤疤,就跟长在树子上的眼睛一样,完全把树子搞成了西游记里的百眼魔君。
丑得爆!
在树子的正上方,题着一片蝇头小字行书。
“我曾快读杜甫诗,千秋绝作叹莫比。嵩阳今见汉时柏,学步吟懐不能已。久与公孙并得名,颍川嵩岳近尺咫……”
这行书小字笔力还算可以,有点阴柔的味道。
上下左右连同树干和题诗盖着大大小小不同形制十个印戳。
“几暇怡情、会心不远、敕几典学、游六艺圃、味道之腴、写生……”
这时候的,我的掸画大业差不多进行到了尾声,速度也放慢了下来。
近在咫尺的罗大专家已经看得脑袋都快要杵到了画上,左边的陈焕大师则嘴皮子都已经在哆嗦了,扶着眼镜的手也在打着颤了。
不用说,这两个老东西,已经看出来这幅画的来历出处和真伪了。
我他妈都把这画都洗成这样了,就差没把画纸材质都给洗出来了,他们要是再看不出来,那他们也可以去死了。
倒是右边的林洪斌很是稳得住,架子端得很高。
林洪斌本身就是家学渊源,在故博历练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本事,加之长年累月出没在全国各地参与寻宝节目,看的东西多,心态倒是很淡定。
“这汉柏图有点像是民国荣宝斋请人仿的啊……”
东西看完,已经是五分钟之后。
三个老头三贱客左中右站立成犄角之势将我牢牢包围,隔着一条浅浅的海峡,向我发起冬季攻势。
首先出场的是来自文博缉私队的罗辑大专家先下了民国荣宝斋仿品判决书,随后抛砖引玉:“陈焕老师,您怎么看?”
陈焕大师自然是站着看,捏着故意蓄起来抵抗寒冬的白胡子嗯嗯两声:“我们荣宝斋库里边就有两幅这样的汉柏图。”
“我记得……好像是1922年时候老掌柜请青斋老人做的。一共做了四幅。尺寸都比这个大。当时还花了十八块大洋。”
陈焕这狗逼坐柜掌眼说的话完全就是放屁!
民国时候压根就没有青斋老人这个人。
最大的破绽就是那十八块大洋。
当时最牛逼的齐白石,一幅花卉虫鸟图也才十个大洋的基本标准。十八块大洋都能让齐大爷画一朵花加一只没尾巴的鸟了。
在民国,请个不知名的画家仿一幅古画,最多也就是五个袁大头大洋顶了天。还得看质量说话。
像我手里这幅小轴尺寸的,在民国,仿一幅,绝对不会超过两块大洋。
我心里隐隐生起打陈焕耳光的心思,但还是摁捺不动。
万里长征才走到赤水,距离圣地还差得很远。
好不容易逮着千载良机,一定要隐忍隐忍再隐忍。
不说话就是最好的隐忍。
但在隐忍之前,我还是故意抬头冲着陈焕点点头,故意装作感冒咳嗽,完了将汉柏图压平,抄起棉签从天杆开始清理。
我不吱声,对方就搭不了话茬,后续套路我的行动也就无从谈起。
这招敌不动我不动,敌人动了我还是不动的招数杀伤力奇大。
想当初燕都古玩城,陶博臻的搭档,就是被这招给坑得原形毕露!
不到半分钟,死逼罗辑又开始自言自语,对着汉柏图一通不客气的点评。
什么比例不协调,什么立意不好,什么用墨草率,什么章子打得稀烂之类的话出来,将汉柏图贬得一文不值。
罗辑对画的点评说得都对,其他的,就是放屁!
这画,可不止值一文。
单是这画的纸张,都得值几千万个一文。
至于章子?
你也配懂章子?
依旧选择抬头点头,继续咳嗽继续按兵不动。
似露非露又抱琵琶的勾引让罗辑很快沉不住气。
败下阵去的同时,悄然抬头冲着陈焕使眼色。
陈焕拳头抵着嘴巴,和罗辑交换眼神,偏头随意看了看稳坐钓鱼台的林洪斌,慢悠悠拔刀出剑。
“小伙子,您这画是哪儿淘换来的?”
我假装咳嗽厉害,指了指旁边。
“这画是饿滴。”
老实巴交太行山农民煤一代登台唱戏,惊艳亮相。
顺利跟煤一代搭上话,陈焕眉宇间露出一份喜色,装起大专家的臭德行就跟煤一代对戏。
煤一代按照我的吩咐照实告诉对方:“陈老师你刚刚不是看过这幅画了么?不是说是假的么哈嘞。”
土得掉渣的土话出来,陈焕那叫一个尴尬得自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