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朗云台寝屋,阿律原本红润的俊脸,刹那间苍白到发青!
阵阵窒息的痛楚席卷而来,令他眼底发昏,拼命按着胸口瘫软到桌上,颤抖着手取杯倒水。
左手一翻,一只黑色小瓷瓶骨碌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所幸没有摔碎。
突然,中厅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彻夜守在门内盯梢的十一!
“少主!你别动!我来!”他快速捡起瓷瓶,打开往倒好的水里小心翼翼点了极少一滴。
黑紫色的药液化开,散出奇异的幽香。十一屏住鼻息,赶紧将人架起,慢慢将药液喂入他的口中。
直至喝完,将人妥善安置于床榻,又赶紧开门开窗,使屋里的幽香快速散去。
好一会儿折腾,痛苦的少主明显舒缓下来,十一又开口抱怨,“早劝你别去了,每次用完空间之术,回来都是这副死样!
要是哪天被那位撞见,人家该怎么想?面儿上被你强逼着搞断袖,背地里,堂堂少主却是个身娇体弱的毒药罐子?”
躺在榻上一动不能的阿律,听着他口不择言的气话,心里眼里只有满满的甜蜜。旋儿,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任何人都不配知道!
念头一转,想起某人,他的目光倏然冰冷,淡淡问了句,“事情可有办妥?”
十一一阵激灵,立即换上恭敬的姿态回答,“几个目标皆已选定,外围任务一切顺利,只差主院两个点了。”
“嗯,命人先动映心小潭,至于桦枫林……本少近日送了第五城主那么多功德,理应亲自去讨些回报!”
暗夜里的幽幽紫瞳,闪过一道渗人的邪恶。随即闭眼,侧身,睡觉。
次日清晨,狼车厢内。
十一照例缠着垭兰探讨新编的琴曲,两位少主则紧挨着小声耳语。
从旋将手藏在阿律身后,悄悄环住他的腰肢。指间摸到的肉感紧实,让人心神一阵荡漾,可外表神情却仍旧装得一贯清冷。
“午后,我要去趟鸣翠坊,你陪我。”
阿律抓住腰间的手,用宽大的衣袖仔细盖住,喉头不禁咽了咽,“去那里做什么?又买琴?”
“嗯,五弦琴不能用了。而我也想换个什么玩玩。”
“我也想……你教我好不好?”
从旋挑眉,饶有兴致地看他,“呵,我们的言福少主,什么时候也喜欢风花雪月了?”
阿律看向门边那沉浸在琴谱之中,热烈讨论的十一与垭兰,眼里溢出藏不住的羡慕,“我……就想试试!”
“宝贝,你平日闲暇,除了炼器,还做些什么?”讨好的意图太过明显,从旋喜欢他这样,又不忍他这样。
“平时,除了炼器,就是……炼毒。”阿律有些难为情,但不想对自己的爱说谎。
从旋确实震惊!男人喜好炼器,这很正常。可炼毒就……
“有原因的!但我现在不告诉你。”
“哦?那你准备何时告诉我?”
“等你愿意……给我的时候!”
“咳咳咳……”
省事堂半日的课业,一晃而过。
四人相继走出七八阁,迎面遇上了多日不见的鹤师兄。
一番行礼寒暄后,阿鹤留下从旋,邀请他去自己的私舍一叙。
从旋客气应下,转身向三同窗道别之际,给了阿律一个他能看懂的眼神。
阿律望着两人的背影,眸光浮动,无奈只能先去狼车等着。
照香居内,熏有高雅怡人的松子衙香。茶席却不如城主府中精致。
两人落座,从旋看着鹤师兄随意到毫无章法的煮茶手艺,目光不由移至旁边的香炉香篆上。
“城主极好茶道,鹤师兄想来是喜好香道的吧?”
阿鹤轻笑着回他,“不错,茶道清寂,香道和静,皆能使人沉浸在妙不可言的感悟之中。”
从旋下意识将这种“妙不可言”代入自己喜好的风花雪月,果然有些共情!
“早就想多事问你一句,好好的,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青丝纵比白头强,能变,就早日变回去。”
从旋无奈,只好当着他的面,往头顶发间散出一阵魂力。白丝纷飞,稍后落定,竟是一点不变!
“呵,是某不好,先入为主与他一样以当你是在使小性子。”
“师兄不必自责,我向来任性惯了,你们不信也很正常。相比这些,我更好奇师兄方才所提的正事。”
“嗯,前日清晨,某与阿禹手谈。闲扯时,他曾提及有关于你的担忧。虽未明说,但某明白他的意图。
反正,有些琐事,迟早得作为少城主的课案讲给你听的。”阿鹤沏好茶水,将盏推到从旋面前。
“只讲给我一人听?”
“不错,珥柠城的事,自然只能讲给珥柠城的少城主听。”
“师兄但讲无妨,从旋一定铭记于心!”
“这事……复杂的很,我尽量简述。原因,还得从乐正曛说起,大约两千八百年前……”
两千八百年前,仙城誓连。
城府执政堂内,正襟危坐的十大长老个个面色凝重,氛围沉寂地可怕。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通禀,直接将平静的水面,炸开了花。
“主案长老,池雍又来人催了!说是车驾皆已备好,请少城主与青晶子即刻出发!”
“啪”……椅背扶手瞬间开裂,坐于右侧主位的典刑二长老,终是没有忍住怒意!
“区区妖司之地,竟敢命人来我仙城耀武扬威!你去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妖邪轰出城去,告诉他们,我城没有什么‘少城主’、‘青晶子’!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此言一出,其他执行长老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我就说,早该脱离嵩崖的管制,我仙界之轮回,几辈子都与妖界无关!凭什么受人掣肘!”(执行长老甲)
“哼!那些妖物,仗着嵩崖域规与冉鸟那厮,处处与我仙城为难,是该给他们长点教训!”(执行长老乙)
“统共也就三座城,妖界占了两座,他冉鸟的手居然还想伸进誓连来!真以为新来个小丫头就能顶事?”(执行长老丙)
“话也不能这么说,小丫头虽不顶事,终究占了封印一角。这点面子,还是得给域守的。”(执行长老丁)
“嘿你个老东西,胳膊肘往外拐!除了那点……”
“……”
八人八张嘴,场面越吵越乱,主案大长老额角的青筋更是越爆越紫!
“通通闭嘴!来人,去将城主与少城主,还有那个新到的青晶子一同带来!”
“是!”
没过多久,身着华服却神色拘谨的誓连城主乐正晖,带着两个只知低头走路的男女,进入执政堂内。
“主案,典刑,各位执行长老日安!”
城主规行矩步,作揖行礼,在场长老却没一个起身相迎!
主案长老更是皱着眉头,看这三人的目光里满含嫌弃。
“明日,冉先生的城治大学在池雍城开授。今日,接引人也到了。老夫就想问问城主,你认为,阿曛该不该带青晶子出城赴学?”
乐正城主心里咯噔,眉目当即低顺下来,“这,这事,自然得遵从长老们的决议!我等只为百年一次的封印而存在,去不去学塾,意义不大的。”
后方的一男一女,始终不敢抬头。乐正曛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紧到发白,身后的青晶子阿鹤,更是面容煞白。
“你们清楚自己的身份便好!我堂堂仙城之人,怎可与妖邪为伍!”二长老嗤笑,毫不掩饰对其他两城的不屑。
“身份自然是清楚的,不过,离上回封印只剩十余年了。若这期间,我先应生而去。留下毫无章法,与他城军部无法配合的阿曛带领我光部军。恐怕……十不还一二啊。”乐正城主硬着头皮,阐明担心之处。
先前为他们说话的执政长老丁,顺着城主的话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这个,我等才迟迟商议不下!归根结底,我誓连可以脱离嵩崖域守的规则,却无法脱离嵩崖!
封印一角,首当其冲就干系着前线数以万计的仙城将士!后方,便是这片功德之地!我们,再没有退路了!”
主案长老扶着额心,一阵头疼。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什么拒绝送人过去的理由。
“罢了!脱离规则一事,本座择日再与上头商议。眼下,阿曛与玄晶子准备准备,就随池雍城的接引人去吧。
阿晖,你派府上总管与他们同去。必须时刻提醒他们谨记身份,不得与妖孽来往过甚!否则,就逐出城去,永世不得踏入仙界轮回!”
主案长老一松口,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是!那,我立刻带他们回去准备。这就先告辞了!”乐正城主心底欢喜,面上还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三人退出执政堂,直至回到他们共同居住的韬光院,乐正曛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离开这座牢笼!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
“阿曛,竟原,你们此去或许不是什么良好的时机。一年后,你们或许会成为众矢之的,也或许不会有什么事情。总之,前路不明,却也不得不走。怕吗?”乐正城主搭住两人的肩膀,语重心长。
乐正曛满心只有期待,怎么会怕!
“城主不用担心!阿曛一定会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咱们韬光院的处境!”
腼腆的竟原,红着脸躲在乐正曛身侧,只会点头附和。
“一座牢笼罢了,又不会关我们永生永世,哪里值得你们改变什么?我呢,只盼你们学有所成,学以致用。能够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嵩崖之大,却是个没有情味的地方。人人最后,都只为自己,这才正常。”
城主的教导,隐晦且深远。当时的两人,并不能完全领会。
直至后来,他们去了池雍城,见识到偌大的城主府邸,观摩过城衙实行专政,体会了城民的极尽爱戴。
强烈到渴望扬眉吐气的欲念,就如毒药噬心般,给他们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八百年后,珥柠城迎来新的紫魂贤者,赐名第五从禹。其他两城,仅有誓连前几日多了一个青晶子,名叫竟鹤。
新一轮的城治大学开授,冉先生特意点了那名青晶子来给珥柠少城主伴读。
区区青晶,执政堂送得很是干脆。却没料想,新任的闲饭城主乐正曛会在半年之后,带着自己的心腹竟原溜到珥柠城里看新鲜!
而这新鲜一看,就看得三人追悔余生!
那一日,为期一年的城治大学圆满授毕。阿鹤告别了惺惺相惜的同窗挚友,踏上回城之路。
半道,乐正曛与竞原悄悄前来汇合,三人暗地里早已相伴数月。每次出行,总是竞原赶车,乐正曛与阿鹤躲在车内。
阿鹤知晓乐正曛的每一件心事,乐正曛也习惯阿鹤的温柔体贴。两人靠在一处,哪怕只是纯粹的关系,也让阿鹤十分珍惜!
肩头靠着的,是自己即将相伴千年的主人,他会接好竞原的班,直至终结!
可回到誓连城后,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数百年如一日的冷遇!
乐正曛被主案长老关入韬光院软禁。
典刑长老则直接捆了竟原与竟鹤,打入不见天日的暗牢上刑!
熊熊业火,烧红了一把又一把烙魂铁!两人被分开关押,一连受审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一早,关押阿鹤的牢房内,迎来了亲自问供的典刑长老!
“说吧,小丫头城主,预谋如何推翻执政堂啊?”
双手双脚被精铁锁链呈“大”字拉开,遍体鳞伤的阿鹤,强睁半肿的眼皮,气息都已弱到时有时无。
“……城主……没,有……”
“没有?哼!她早八百年前就发过毒誓,定要将执政堂断根拔除!而这些年,她到处蛊惑勾引行商富豪,私下吞吃了多少大小产业!你信不信,每分每厘,本座都能给她翻得干干净净?”
“……不,那是,那是我闲来经营……想,想回城时,表现……自己能力的……”
“池雍城排斥仙灵,所以,她在那边的产业分别挂在几个相好名下。其中,最受宠的一个,名叫鲲屿。珥柠城也是如此,而最上她心的,便是作为心腹的你!”
几个敏感的字眼落在竟鹤心头,是他痛苦不堪,更受煎熬!“相好”?“受宠”?“上心”?这些都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