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开始干活。送饭的人们也背着、提着饭碗从新路上往回走。他们边走边议论。
一老人:“就不说以后坐车。走,从这路上也好多了。”
一妇女接话:“没想到在俺这辈人手里,还有坐车的禄。”
老人:“只怕你没那福气。有的女人,一坐车就晕,比怀孕生孩子时还厉害,像要死了一样。”
妇女:“你才像死了一样。我倒是能坐车,如果有飞机我都能坐。”老人:“你做梦坐飞机吧。”
哈哈哈,一阵笑声。
生化家,新民挑一担番薯到生化家。一黄狗从牛棚里跑出来,不声不响咬在新民后腿弯里。新民把一担番薯一甩,拿着扁担去赶黄狗。
杜妈出来。
杜妈拿一把扫帚:“死狗,你今天眼睛瞎了,我一棒敲了你。”说完,把扫帚向狗扔过去。那黄狗汪汪两声,向后山跑去。
新民扯起裤子,血已经流进了鞋子里。
杜妈:“王书记,怎么样,没咬着吧?”
新民:“还好,破了一点皮。”
“这怎么是好?快进屋,我来给你用点药。”
杜妈进屋拿出刀砧板,用菜刀在刀砧板上刮了一层油渍。杜妈用手捻成一团,递给新民。说:“新民,这东西消炎极好,把它放在伤口,我去找点布包着,一两天就好了。”
新民脱掉鞋子,袜子,找个脸盆用清水冲洗。明显的扯起来一块肉皮。
杜妈一看,焦急地问:“痛吗?这死狗从来不咬人,今天撬变了。这狗咬了,像棒打,一定很痛。”
新民:“没事儿。我明天去接生化出院,你把他户口本找出来。结账,一定要有那东西。”
“好,你坐。我这就去找。”杜妈递户口本给新民。“今年,这二猴子命好,一坡番薯是你爸帮挑完了。他这回来,就当菩萨供着了。”
新民:“杜妈,他回来也还要休息,伤的头,那全是骨头和神经,恐怕你还不能让他干体力活。”
杜妈:“这歇个把月了,牵牛、牵羊,应该行了吧?”
新民:“那是应该可以的。”说完一瘸一瘸的往回走。
新民回到家,用脚盆洗腿上的血。张婶拿出一些药给新民。
玉珍:“你明天去县城,一定要打针。这狗咬了可不能大意。”
张婶:“你妈不就是狗咬之后发病的,你必须去打针。”
新民:“没这么巧吧。我妈是真正疯狗咬的,它这狗正常呀。”
张婶:“也是该然。你爹天天去,那狗还送他回来。有时都快送到家,不是我们家的狗赶它,它还会到屋里来。”
新民:“也许是它以为我把它家东西挑走,没搞明白。”
玉珍:“去洗澡。洗澡之后先擦点药,是解毒提伤的。明天去县城了,再打防疫针。还是打了,放心一些。”
新民:“好的,记住了。”
新民躺在床上,玉珍在给他擦药,边擦边说:“一个大男人,不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明知人家有狗,就先要防备。自己妈是被狗害的,还不吸取教训。”
“我只记得天快黑了,早点好赶回家,忘记她家有狗。”
“我出门,不管老板喜不喜欢?都会拖一根棍子,等咬到就迟了。我们这些人,又不好意思要人家出钱,被咬了啊屎打喷嚏,两头背时。”
“这应该没什么。”
“不管有不有什么,你明天先到乡卫生院打防疫针了,再去县里,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玉珍用了哀求的口气。
“好的,你也上床睡吧。白天,要带那么多孩子,一天像猴子跳圈的,也够累的。”
“这都是托你的福,给我找的好事儿。”
“也不能说是坏事。你教的这些孩子以后有出息了,不会忘记你是他们的老师。”
“我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出人很难。这么多年就你一个高中生,就你一个当兵的,再还有什么?学手艺都没人。”
“以后不一样,国家在重视农村孩子的教育。”
“再重视教育,也只是当官的子女,有钱的子女。我们这山里,不会出人才。”
“你怎么会这么没自信呢?说不定你教的这十八个学生中就有北大、清华。”
“不可能。我在这教书,说白了是在误人子弟。人家县城小学都开英语课了,而我们这里连拼音都过不了关。城市里是几个老师教一个班。而我是一个人教几个班。一天,像浑水里捉鱼,找不到方向。”
“那怎么办?把公路修通了,学校还是拆了,让孩子到集中的地方多学点知识。”
“到别的学校肯定好些,学生多,有竞争力。再说,专科老师的专业水平也高一些。我呀,是有力使不出来。自己读书太少了,三年级的某些题目我都要想大半天。”
“辛苦你了。等今冬明春,公路就通了,还是要家长把学生送出去,那样是真好一些,实在要办也只办幼儿班和一年级。”
“办幼儿班和一年级,一共可能不足十个孩子,我喝风呀。”
“也是,孩子越少,收入越低。”
“新民,反正不管你怎么想,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一定想办法去县城。自己没文化的亏吃够了,不能让下一辈还再吃这个亏。”
“也是。我要是把高中毕业了。有个高中毕业证,打仗回来就直接进军校了。”
“你不是毕业了吗?”
“哪里毕业?刚读一年,妈就死了。爸还是要让我读的,可我生死不读了。那时,真不懂得文化的重要性。”
“没读了也好。”
“怎么好,好个屁?有机会没福气。”
“要是你真高中毕业了,在部队当干部了,还要我这个土包子吗?”
“我再当什么,都是新民。你就是土包子还是肉包子,我都喜欢。”
“你是而今没当官,这么说的吧!”
“我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你呀,就是要人家说你老实。虚伪,其实一点都不老实。”
“怎么说?”
“人家才哥说,你去县城还找人家小姐洗脚。”
“那可不是我主观去找小姐洗脚,是肖老板说要半夜才有车,就只好边等车边泡脚。”
“你一个人泡呀?”
“没有啊,与肖老板一起啊。”
“是男的还是女的给你洗脚的。”
“是女的,我又没出钱。”
“你没出钱,可你出了人。”
“出了人也没什么。一间屋好几张床,睡好几个人。我说错了,不是几张床,是那种像床的躺椅。”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几张床。还上了床。”
“没有的事儿。我就是泡脚,然后就睡觉了。”
“啊,还睡觉了,在哪里睡的?跟谁睡的?”
“还能跟谁睡啊?就在那躺椅上睡着了。”
“从此以后你不准去那些地方。人们都说那些小姐是要钱的,都是些烂货。”
“我的美人儿,我会去搞那些事吗?你这还不清楚。”
“我清楚。可你背着我去了,这是事实。人家小姐手腕足,说不定哪一天你就真上床了。”
“我向你保证,如果做了这事儿,受到党纪处分。”
“反正再不允许去。要不我就不让你去县城,天天在家,跟我老老实实搞生产。”
医院。新民拿着户口本在结账窗口等待结账。
一共有五个窗口,内面也坐着五个人。只有一个窗口在工作。新民前面还站着三个人。
新民:“请问同志,能不能快点?我们赶回去只有一趟班车。”
结账的人:“只有一趟班车,就明天回。我们得一步一步来。”
“是能够等明天,又会催你们吗?”
“那既然你赶急,就昨天来,今天一清早排第一个。”
“你们就不能那几个窗口都结账吗?为什么都要挤在这里?”
“你找我们领导说去。要不你就来当我们领导。”
“什么说法?”新民只好忍着气。
另一个排队的:“不争,越争越慢。一上午还只结两个人。”
结账人把笔一甩:“你们是嫌我慢,是不是?说慢了,你们自己来。”
正在结账的老大爷:“没说你慢,你搞得快。我这把年纪了,还站得一会儿,儿子出院了,我又要进院了。”
结账人:“我在玩吗?你们看这样的手续,那样的手续,今天的账单,昨天的账单一大堆,我也不耐烦呢。”
老大爷:“快点。先帮我搞。”
结账人:“上午只能把这大爷搞了,你们后面的下午上班了来。”
新民:“下午几点?”
“下午两点半。”结账人拿眼瞟了一眼新民。又说:“你赶急,就中午在这里排队。”
“你们干脆叫医院的病人都不出院,就长期住这里。”
“你这年轻人,一看都是山古佬。我们天天都是这样,今天你就不同了,是哪来的大官?还是哪来的阔佬?”
新民气的脸上发青。
另一人只好边走边说:“这我们今天也回去不成啦!”
新民转过身来,直接上楼到院长办公室,敲开院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