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眼回想着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再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胡工,心里充满了愤怒。她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但是如今这种局面,已经是无法挽救了。她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胡工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阿银已经站在她的身边了。
胡工说:“面对既成事实,你不认头也不行,要不然你说一个解决方法,然后咱们四个人一起商量,但我们不能总是等着。这每过一天都是钱呀,现在这里每花一分钱都是浪费,因为这里不可能再产生任何经济效益。”二五眼真的是越来越看不起胡工了。就说:“这话应该是我说,您们两个已经瞒着我和徐工挣了那么多钱,你还在乎这点钱呀,还真是掉钱眼儿里啦。”胡工没想到他们两个分钱的事二五眼已经知道了,他一时语塞、愣住了。
就在胡工愣住的时候,阿银赶紧见缝插针,问胡工:“胡工,您上个月从这里拿走了一盘金属料,那一盘金属料价值3700块钱,您说借用一下,过几天还回来,到现在也没还,您现在要不就还钱,要不就还料。”胡工生气的说:“阿银,你只是个打工的,我们合伙人之间的事不要过问,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阿银说:“那不行,原先你们四个人合作,我管不着。但是现在你们瞒着我姐姐在那边干活儿、分钱,而且开始清算账目了,我就不能不管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占我姐姐一个小女人的便宜好意思吗?”胡工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事,这就是市场经济懂吗?不懂就别瞎掺和。”阿银说:“不管怎么说,你是找我们借的料,不是我们送给你的料,那个料不是你们四个人的料,那是我们原来公司的料,是我姐姐一个人花钱买的,你们花我姐姐的钱去挣钱,这么缺德的事也干得出来。就是你们四个人的料,你借东西也得还呀,要不然这账怎么算呀。”胡工说:“你算什么东西,你说我借东西了,你拿出证据来呀,你拿出来我就赔给你,你拿不出来,你这就是诬陷,你穷疯了,想讹诈我是吗?知道我这几个月挣钱了,就不平衡了,不平衡了没关系,自己长本事挣钱去呀。”此时二五眼这个后悔呀,当时胡工借料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一天下午二五眼正在看报纸,听到办公室的敲门声,头也没抬就说:“请进。”胡工进来了,一进门就告状。他说:“这个阿银实在是不像话,越来越拿自己当回事了。兰工那边有个小活儿是以前接的单子,忘记做了,现在又买不着料,客户又急着要货,我一看就说咱们那边的库房里有这种料,那是原先他们的库存,反正留着也是浪费,咱们先借来用一下,等买到了这种料就还回去,等还的时候多还一点就是了。兰工就说让我跑一趟,我这不是就来了吗,这个阿银说什么都不让我拿。”阿银这时候进来了,进门就说:“姐姐,他想借的料是咱们原先的库存,不是你们四个人合作买的料。我也不是不让拿,就是让他打个借条,他说什么也不打,他说这样影响关系,让我别拿自己太当回事了。”胡工说:“哪来的那么多事呀,难道我还会赖账吗?”二五眼觉得不好意思,就说:“阿银啊,都是自己人、算了不用打借条了。”阿银说:“您要说不用打借条,我也没关系,反正那原材料也是您自己的钱买的,我就是觉得做事应该有个规矩。”二五眼说:“行了,让胡工拿走吧。”然后胡工就大大方方的把东西拿走了。二五眼现在想起来,自己的行为说好听点是不好意思,准确一点说这样做就是法盲、无知,没有认识到关系到金钱利益的时候,人性还有恶的一面。当时二五眼这样一说令阿银的处境很尴尬,没想到如今胡工真是赖账了,而且还倒打一耙。其实二五眼的行为充分的说明她是个讨好型人格,她的行为就为了让兰工和胡工高兴。
兰工答应二五眼把业务完全带过来的承诺并没有兑现,因为这段时间生意实在太好了,而且研究所的改制迟迟没有进行,他和师傅胡工都认为这么好的业务现在带过去,等于马上就把自己的钱送给了其他两个人。这个市场可是两个人辛辛苦苦经营了好几年才打拼下来的,真是舍不得呀。经过两个人的商量决定把生意转移的时间往后推移三个月,等旺季过了再说。在这三个月期间二五眼经常给兰工打电话。她说:“兰工,咱们公司一点业务都没有,怎么回事呀,现在一分钱都不进,但是厂房租金、物业费、水电费、工资、都要用钱呀,只出不进,怎么办呐。”兰工怕二五眼着急,一再的安慰她、很快旺季就会到来。二五眼说:“你要是骗我、就真的你半身不遂住进医院花掉你所有的不该挣的钱。”后来兰工都听烦了,干脆不接二五眼的电话了。但是兰工想:三个月以后一定尽快把业务转移过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没有等到淡季的到来,也没等到三个月,这一切就结束了。因为他的行为早已经受到了领导的关注。
二五眼这边没有生意,没有利润只有不断地支出,水电费、房租、物业费、工资、设备安装费、工人的工资一样都不能少。急的她牙龈发炎了,一张嘴就冒着臭气。
令兰工没有想到的是,研究所突然加快了改制的进度,这时再把生意转走已经来不及了,兰工承包的分公司连业务带人一起被合并到了第四研究室,改成了新的公司名称。
新的公司依然还是由兰工负责,但是上级领导经常过来指导工作不说,为了帮助兰工更好的工作,还派来了一名20多岁、年轻的副手小张,这名副手管钱、管人事。按照上级领导的要求,胡工从公司成立的那一天开始,不准踏入新的公司一步。这下子兰工可真着急了,因为他从进了研究所就跟着胡工,在胡工辞职到南方工作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在考虑跟着胡工去南方工作,他想辞掉公职不干了,但是因为媳妇死活不同意,过不了媳妇这一关,就一直凑合着,一直到个人承包,他赶紧把胡工给找回来了,如今没有了胡工,自己真是感觉很空。但是,不论怎样,兰工都没有办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他只能这样一点一点的熬着。
本来兰工认为自己老实巴交的好好干活,努力工作就是了。但这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事,因为承包期间挣的钱,除了发工资、缴税以外,剩下的钱都被兰工和胡工给分了。这肯定是不行的,因为兰工是承包的公司,不是自己掏钱,成立的私营企业。所以怎么能挣了钱两个人私自给分了呢,再说了这个钱不是个小数目,怎么能没有人管呢?但是兰工真不是成心要违规这样做的,他一个是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另外就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三个月以后,上级领导派来的那名副手小张全面接管了兰工承包的公司。兰工没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被派到生产线前面的工序工作。这个工作就是从仓库拉着地牛往生产线送料,本来送料是两个人的,但是另外一个人被那名副手派出去外协了,这本来两个人的工作就变成了兰工一个人干了。接管就接管吧,兰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事没完。
有一天早上,刚刚上班,兰工换上工作服,来到冰冷的仓库里,因为前一天他发现地牛的轱辘有点皱吧,就拿了油壶准备给地钮钴禄告点油。刚蹲在地上拿着油壶对准了地牛的轱辘,准备告油时,那名副手小张在兰工身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吓了他一大跳。一回头问道:“领导您有什么事吗?”小张说:“所里的领导找你,因为你的问题还没完呢。”兰工说:“我把这里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你了,怎么我还有问题呢?”那名副手笑呵呵的说:“你感谢我吧,这三个月是因为我对工作还不熟悉,领导们为了这次的接管工作顺利进行,所以特意这三个月没搭理你,我是学这个专业的,三个月的时间对于我来说足够了,但是您的问题一时半时恐怕是完不了的。”兰工问道:“我现在去哪里呀?”“你到前楼四楼的会议室去,那里有领导专门等着你呢。”兰工说:“那,我现在就换衣服过去。”那名副手笑呵呵的说:“别费事了,你现在的身份,穿什么都是一个意思,赶紧去吧,时间长了,领导该着急了,记住了,永远不要让领导等你。”
兰工穿着又脏又旧的工作服来到了研究所前楼四楼的会议室,一进门就看到,迎面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兰工的两条腿不住的哆嗦着,结结巴巴的说:“领导们找我有事吗?”中间坐着的男人大约有40岁左右,他可能是这个三人小组的负责人。他说:“我姓南、这位女同志姓牛、这位男同志姓江。我们这个三人小组负责调查你的问题,我是这个三人小组的负责人,你叫我老南就行。”兰工直冒冷汗,哆嗦着问道:“我有什么问题呀,我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这不是领导说收回就收回了吗?”老南说:“你看你的问题比领导们想像的更严重,坐下来,我们慢慢地说吧。”兰工哆嗦着坐到了三个人的对面。然后说:“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问题。”老南说:“你看你刚才说、你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这不是领导说收回就收回了吗?这话本身就有问题,你是承包研究所的其中一个小部分,所有的设备、资金都是研究所的,怎么能说是你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呢?你按时交承包费了吗?你按照实际情况向领导汇报经营情况了吗?这些承包合同中的条款你都执行了吗?”面对老南说的这些问题,兰工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已经被挣钱的假象所迷惑,此时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南一扭头对着那个男同志姓江的小青年说:“把账本拿过来,一笔一笔的账跟兰工核对。”小江说:“好的、领导。”然后小江一笔笔的账开始询问,此时兰工已经吓傻了,他什么都回答不了。老南看见兰工那难看的样子,知道他此时已经乱了阵脚。就说:“今天我们先到这里吧,以后你每天上午过来,咱们核对账目,下午你回去正常工作,下午一边工作一边反省这几年承包以后的情况,最好每笔账都能说得清楚,我们的原则是有错必纠、希望你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有错必改,改了就是好同志,好,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明天上午我们继续。”
兰工开始了早上到研究所前楼四楼的会议室,配合调查小组的成员们核对账目,下午回去正常工作的生活。他的正常工作就是从仓库拉着地牛往生产线送料。
兰工很疼爱自己的媳妇,他尽管是个老实人,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但是作为男子汉,他想尽一切可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尽管他上午配合调查小组的成员们核对账目,下午还有回去从仓库拉着地牛往生产线送料,心理上和身体上承受着双层打击,对于一个从来都没有受过任何挫折的兰工来说,此时已经身心疲惫。但是他咬着牙没有把实际情况告诉媳妇,他不想让媳妇替他担心。
这一天早上,媳妇按照惯例,早早地起床为孩子、大人准备好早餐,女儿早上7点到学校去跑步了。媳妇就走到餐桌前,拿起小碗给兰工盛了一小碗粥。放到兰工面前说:“来,先喝点粥,最近你吃的太少了,我怎么发现你这几天好像一下子瘦了好多呢,哎呦,这怎么还长了这么多白头发呀,老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啦?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你就跟我说说。我虽然不能到单位帮你干活儿去,但是起码你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一点呀,起码我无论知道了什么事都不会给你搞破坏呀。”此刻面对媳妇的关心和疼爱,兰工的心里好难受,他几天来所受到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两只眼睛望着贤惠、漂亮的妻子,泪水不争气的往下流淌。媳妇一看,赶紧站起身来,走到兰工身边,一把将兰工的头,揽进怀里。兰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扑进妻子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兰工的妻子和他是大学同学,两个人认识十几年了,从来没有见兰工哭过,而且今天兰工的哭是声嘶力竭的大哭。妻子何等的聪明呀,她已经明白了是承包的事出了问题。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兰工,她说:“不要紧、不要紧,只要咱们人没事就好,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会不离不弃的跟着你,人生哪能一帆风顺呢,没关系的,要不然今天咱们不上班了,请一天假,休息休息。”兰工摇摇头,说:“不用,我还行,现在我心里好受多了。”妻子习惯性的照顾他、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将公文包递给兰工,送他出门上班。兰工回过头来,强打精神冲着媳妇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然后媳妇含着眼泪也回应了一个飞吻的动作。兰工慢慢的朝车库方向走去。
今天兰工跟往常一样,早上到研究所前楼四楼的会议室,配合调查小组的成员们核对账目。小江说:“兰工,这笔账麻烦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承包第一年没有按照合同上缴利润,但是年底却有分红。如果承包当年按照合同上的规定上缴承包费,到年底有分红没有问题,但是你们反其道而行之就需要解释了。”兰工哆嗦着说:“这个事是会计弄的,不关我的事,我从来都不管账的。”小江问道:“你们的出纳是谁?”兰工说:“胡工兼职出纳,他管现金。”小江说:“那好,这个问题我们先放一放,您再看看这笔账,去年您还是盈利模式,到年底又分红了,你们只上缴了合同上的规定承包费的百分之五十,按照合同上的规定当年年底有困难时,转年的3月份之前必须补上,你们的账面上有钱,可是没有按照合同上的规定上缴承包费,而且你们转年还一直盈利,这样研究所的投入什么时候收回,为什么账上有钱一直不好好交承包费。”兰工继续冒着冷汗,打着哆嗦说:“这个事真是会计弄的,不关我的事,现金是胡工管的,我从来都不管账也不管钱的。”小江说:“兰工,您的账是会计弄的,您的现金是胡工管的,您作为承包人,您在单位里负责什么呢?”兰工此时脑子真的是一片混乱了,他实在是没想到承包这件事会弄到今天这种地步。他摇头晃脑的,一直说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组的负责人老南发现兰工的情况有点不对头,就说:“今天先到这里吧,兰工你回去好好的想一下,承包以来的来龙去脉,然后明天早上过来再说。”兰工如释重负,他起身踉踉跄跄的下楼,从研究所前楼四楼的会议室出来以后,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一亩三分地。但是此地已经不再是原先的一亩三分地,这里换了主人。兰工此时回到这里,也是暂且回避一时,他拿起早上媳妇给带来的装着饭菜的饭盒,机械性的走到楼道里的微波炉跟前,将饭盒放了进去,然后站在原地不动,等着饭菜加热以后吃,结果等了许久,微波炉也没有发出响声,他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着。这时候生产线上的刘姐和杨姐过来洗饭盒,一看兰工呆呆地站在微波炉跟前,一动不动的像个傻子一样。刘姐就说:“兰工,你没按微波炉定时加热按钮。”杨姐赶紧帮助兰工按下了定时加热按钮。说:“一会儿就热了,我们不管了啊。”姐俩说笑着到大院里晒太阳去了。兰工等微波炉定时器发出响声时,拿出饭盒一个人走到仓库吃饭去了。
下午生产线开工了,可是怎么都过去20分钟了,兰工还不送料过来呢?小张喊道:“刘姐到仓库看看,兰工怎么还不来送料呢。”刘姐答应着,一路小跑就来到了仓库,她一看怎么仓库里没有兰工呢,就喊了一声:“兰工,你在吗?”然后就听到兰工好像在呻吟一样的声音,随着声音一看,兰工的饭盒连饭菜一起都掉在地上,兰工倒在地上嘴、眼歪斜,留着口水。刘姐赶紧一边跑一边喊:“兰工摔倒啦,快来人呀!”生产线的人们一起跑过来,研究所的领导赶紧派了一辆车,以最快的速度将兰工送到了医院。
阿银一直担心二五眼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的打击,会因此而倒下去,没想到二五眼没事,兰工倒是生病住院了。二五眼和阿银带着好多营养品去医院看兰工。她们惊讶的看到兰工嘴眼歪斜,手里拿着两个球,正在医生的指导下,尽量的使两个球转起来。医生夸奖道:“好,好,有进步,非常好,就这样就这样。”兰工可高兴了,咧着歪了的嘴,留着口水笑着说:“还练,还练。”二五眼看着兰工傻乎乎的样子,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一直流到了脖颈子里。二五眼心中的白马王子如今变成了傻子,也许在医生的治疗下他能够康复,但是永远也不会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了,她真的好伤心。
就这样二十万打了水漂。二五眼的第三次创业虽然是四个人合作,但是依然以失败告终,这场闹剧曲终人散、一切美梦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