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许边境有一湖泊,一位身材魁梧的船夫驾一叶扁舟于湖上,小船儿正缓缓驶离宋国奔向彼岸。
此时船内正坐着两位贵气十足的公子泛舟湖上对饮,听着泥炉煮酒的声音,公子狡内心伤感,他看着岸边渐渐远去的故国,梵南城边树上的落花散落在湖水上,而湖水又映出了王宫的倒影,这时恰好有风吹过,于是水面的王宫倒影就变得破碎了,那些零落的花瓣也静悄悄的游走,逐渐杳无踪迹….
“兄长在想什么?莫非对君父有怨气,因为他遣你去许国做质子?”太子兰贴心地为公子狡斟满酒,一想到唯一对他好的哥哥马上就要离开宋国了,他心里就难过,声音也显得很低沉。
“唉,自打我生下来,君父他就从未正眼瞧过我,好似我不是他的儿子一般。一个人竟为亲生父亲所不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公子狡看着无边无际的湖面叹气,恰似他未来的人生一片迷茫。
“要是兄长你不愿意去许国,那就由我去请求君父另择公子前去,我一定将您留在我身边。”太子兰不喜欢听商狡说这种自暴自弃的丧气话,于是上前握住兄长的手鼓励道。
“不,你还是让我去吧。即使我留在宋国也没有什么用处,若是去许国为质还能为这个国家出份力。”商狡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的表情显得很平静。
可是商兰分明感受到兄长悲观消极的态度,于是忧心忡忡道:“可是若是两国交战,您作为宋国的质子在许国,那些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他们会拿你的人头祭旗。”
“弟弟啊,为兄我没有退路了。向后退,君父不会轻饶我,大哥也不会放过我。向前走,我能去哪呢?一个不受重视的公子逃亡到哪个国家都会不受待见的。”一滴泪从商狡眼中落下,他为自己质子的命运难受。
可是看着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太子兰,商狡却很欣慰,他并没有看错这个少年老成的弟弟,太子兰天资聪颖有人君之望,不外乎君父如此喜爱这个幼子,将来他们宋国的霸业就靠这个小娃娃了。
正当兄弟两人感伤于离别互诉衷肠时,殊不知此时立于船头摇着船桨的黑衣大汉将他们的一番对话尽收于耳中,他听罢冷笑出声:“公子狡,抱歉了,有人派我来杀你,你恐怕到不了许国了,因为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听闻此言,公子狡大惊失色:“船家这是何意?我二人可是付了银两的,你莫要同我开玩笑。”
“谁同你开玩笑?你太愚蠢了,以为这样说我就不会下手了吗?要知道我是奉命前来,你到了阎王殿可别怪我。”仲禹讽刺地看向公子狡,他没想到雇主要求刺杀的人竟然如此天真。
“莫非真的要杀我?壮士,谁派你来的?我付你双倍佣金,求你饶我一命。”公子狡感觉有点绝望又有点害怕,颤抖着声音求饶。
“先别害怕,兄长,你没看他的眼神吗?那双眼睛充满捕猎者的残忍邪气,看来他是不会放过你的。”太子兰盯着一袭黑衣的仲禹若有所思,他似乎没在宋国见过这个人。
见自己的弟弟太子兰都临危不乱,公子狡也逐渐平静下来道:“既如此,我果真要死在你手里的话,那么请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来杀我?那个人是我大哥公子獠对不对?”
仲禹却轻轻地摇头。
“你可以杀我,也在我死后割下我的头颅去向那个人复命。但是请你放过我弟弟,不然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商狡将幼小的弟弟护在自己身后,看来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见仲禹轻轻颔首默许,商狡闭上眼帘,静静等待死亡,他衣袂飘飘显得云淡风轻。
“你可真是个君子!可惜我有任务在身,不然我也不想杀你。”仲禹看着优雅镇定的公子狡,心里在默赞他的同时手上却毫不犹豫亮出青铜剑,只见那剑闪着寒光显得锋利无比,随后狠狠地刺向他。
饶是商狡早有准备可是自己的胸膛被一剑贯穿,那种疼痛还是让他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恐错愕,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看着哥哥被一箭穿心然后重重倒下,太子兰一脸懵逼,他没想到这刺客动手如此迅速,瞬息间哥哥已无气息。
仲禹本想按照公子狡的遗言割下他的头回去见主教大人请功,可是他敬佩此人的有情有义,于是准备就此收手,待到船靠岸就离去。
可是太子兰怎会放过面前这个杀人凶手,只见他连滚带爬扑倒在兄长的尸首前,声泪俱下地痛呼:“兄长死的冤枉!你等着,我一定为你报仇!”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趁着仲禹去撑船摇桨的功夫想要偷袭他。、
可惜他再怎么老成终究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他的力气怎么能与阴阳教云中君门下第一杀手仲禹相较量呢?
“你若再闹,我就连你一块杀了!”仲禹一只手就将小小的太子兰制服。
“你今天要是放了我,来日我必取你性命,不如你连我一块杀了,我好下去陪兄长!”太子兰失去了最亲近的人,已经理智全无,嘴里一个劲嚷着要求死。
“也好,如你所愿,那你们一块死吧。”仲禹素来是个成人之美的刺客,这个太子兰活着终究是个隐患,与其放太子兰回去让他在宋君面前告发自己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他也一并杀了,想到这,仲禹咬咬牙闭着眼再次举剑刺向太子兰的肚腹。
随着利刃穿过太子兰的身体他感到一阵剜心的痛苦,瞪大了双眼指着仲禹道:“你居然真的敢杀我?想我堂堂宋国太子,竟然死在你这种宵小之辈手中,悔不该不听师父的话,他明明让我今日留在宫中,我却执意要来送兄长一程...”说完就闭上眼睛咽了气。
看着宋国国君最喜欢的两个儿子像条死狗似的倒在甲板上,仲禹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对他这种杀手来说,杀的人身份越尊贵越有成就感。
为了毁尸灭迹,他将两具尸体踹向湖中,鲜血染红了湖水,看着尸体逐渐下沉消失不见,仲禹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松了口气。
惟有湖上哀风和河水呜咽,仿佛在为两位冤死的公子哭泣。
直到第二日清晨,宋国的渔夫外出打鱼才在湖中央发现两具漂浮的尸体,那老丈分明认出这是国君的两位爱子——公子狡和公子兰,于是他急忙将尸体打捞上来,想要运回宫中,他载着两位公子的遗体,摇着浆哀诵道:《邶风·二子乘舟》!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公子们,我带你们回家乡。”老丈双眼含泪,这是宋国的灾难,一天之内死了两位王子。
待到宋灵公得到消息已是临近夜晚的时刻,随着夕阳之色缓缓落下,也意味着宋国的太阳不再高照天空,而是落至阴处。
夜晚来临,幽静的月光洒向梵南城,王宫内静悄悄地没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在这种静谧的环境下,许言大概以为大殿前的宋灵公伤心过度说不出话了,不然召集群臣至此却又迟迟不开口。
看着殿前停放的两口棺椁,许言心里也明白他的学生太子兰已经死了,可惜那个聪慧的孩子,许言默然,不过他是现代人穿越而来,对这里的古人还没有很深的感情,也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太子兰的逝去。
只是宋灵公可没有许言那么好的心态,只见他大发雷霆地训斥群臣道:“太子身死!你们都有责任!”
商弃疾心如刀绞,这可是他最满意的儿子,君位最合适的继承者,就这么陨落了。
“君父,我愿意为两位弟弟守孝三天。”公子獠自告奋勇,他面上的喜色都掩饰不住了,太子兰一死国君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住嘴!孽子!寡人看就是你干的好事!”宋灵公看着不成器的大儿子,心里怀疑公子獠为了君位亲手杀了两个弟弟。
他越看喜上眉梢的大儿子越觉得可疑,公子獠自诩处处学他这个父亲,只是自己乃一头猛虎,而这个儿子却像自己身边的的一条毒蛇一样对君位虎视眈眈。
公子獠当即摇头:“君父,不是我干的,爱姬可以为我作证。”说着他指向一旁的施琬琰,原来宋灵公召见的匆忙他正沉醉在楚女的温柔乡里情难自已,又舍不得离开她,便将她一便带来了朝堂,谁知等着他的竟是太子兰死了的好消息。
被cue到的施琬琰漠然道:“妾愿意为公子作证,昨天和今天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杀人。”
“住嘴!贱人!寡人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宋灵公仿佛被触怒的野兽,他正准备命人将施琬琰拖出去杖毙,就被许言拦了下来。
“国君,公子新丧不宜见血,还望国君饶了这个卑贱的楚女吧。”他弓着身子为施琬琰求情,奇怪,他好像可以听到那位素衣女子的心声,难道他的读心术只对在意的女子才能触发?
许言仿佛听见施琬琰的内心独白:苍天,我是堂堂的楚国公主芈琬琰,今日难道要死在你们宋国人手下?施琬琰在害怕,许言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又听见她心里说:父王抛弃我,还好养母施玉色细心教养我,我还没有报答养母的恩情就要死了吗呜呜呜,都怪这个作孽的公子獠将我从养母身边掳去...
“你是楚国公主?”许言惊呼道,他这话惊呆了在场的众人。
“什么公主?妾身不是不是。”施琬琰连连摇头,她好像心思被戳穿一样,同时震惊于这个奇怪的男子怎会听到自己的心声?
“许大夫莫不是因为太子去世而悲伤过度说胡话了?”一直沉默许久的姜无亏审视地看向许言。
原来公子无亏也在这里,许言想到,他同样扫视无亏,心里觉得这个人怎么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这个无亏的额头上居然有一个雷蛇的印记,那印记使此人看起来又危险又阴森。
算了,不管这些人怎么搅合,许言都不想再掺和宋国的君位之争,他必须要抽离在这场政治游戏之外,他还记得告诫过太子兰最近不要出门,可是太子兰偏偏不听,如今太子兰死了,他在宋国待下去也没意思。
“既然贵国公子不幸罹难,还望国君您能放我回许国,我愿意说服父王割让城池赠与贵国。”见宋灵公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公子无亏趁机提出回国的请求。
宋灵公默不作声,显然此时他并不想理睬无亏,只是要求道:“公子想回国?也罢,只要你能为寡人找出杀害我儿的凶手,待寡人将他碎尸万段后,你就能回去了。”
“国君放心,只是我还要一个帮手。”公子无亏坦然答应下了这个条件,然后指向许言道:“许大夫曾是太子的老师为人又博学多才心思敏捷,有他相助定能早日找出凶手为太子报仇。”
“随你吧,不过寡人提醒你们,你们只有一月期限,待到我儿下葬之日,你二人务必要找出凶手。”宋灵公威慑地看向许言和姜无亏。
许言无可奈何道了声“诺。”
他看向殿外的飞鸟,自己何尝不像这飞鸟一般明明可以在列国的天地中自由的翱翔,可惜却因为种种怪事被困在了小小的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