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省燕城市。
正是子夜交替的时分,一轮残月悬挂在天空之上,月色透进窗户照在一座幽暗的别墅内,此时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站在窗外盯着月亮发呆。
他那张稚嫩青涩的脸上满是惆怅,眉宇间几分抑郁之色。
明明只是个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的高中生,到底会有什么心事呢?难道是高考在即,原来少年胸前的校服上绣有省重点中学明智高三四班几个字,显然高考就在眼前。
别墅虽华丽却空荡,少年住在二楼的一间小卧室里,奇怪的是,马上就要高考了,在这决定他命运的关键时刻,他的房间却没有一本复习的书,反而在床头在墙上都贴满了一位少女的照片,那少女时而笑容明媚,时而在林荫下读书,时而课间玩闹,显然她是少年的心上人,而这些照片都是他偷偷拍摄以聊相思之苦。
随着房间里摆放的鱼缸发出轻轻的水声,少年从满腹心事里走了出来,原来是他豢养的宠物金鱼提醒他这位主人该喂食了。
说来也怪,这条小金鱼是几年前的一天在他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的,彼时的小鱼儿离了水快要死了,是他起了怜悯之意将鱼儿带回家养着,到现在这条鱼已经成为了他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难过时就可以对着它倾诉一番,而鱼儿也很依赖他。
“小鱼儿,快吃吧,吃得饱饱的长得胖胖的。”少年随手抓起桌前的饲料洋洋洒洒地扬进鱼缸,而那条小鱼也快乐地游啊游啊游,尾巴一甩一甩地,吐着泡泡吃鱼料。
看它吃的开心,少年似乎排解了一些烦恼,不禁对着它说道:“我是真喜欢她,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就算她让我去死我也愿意,可是为什么她总是拒绝我?”
小金鱼颇有灵性,听着主人的这番自白,小小的脑海中有了不祥的预感,难道主人要?它慢慢的游向主人,舔着少年的手指,似乎在安慰他。
“许言,你在家吗?妈妈回来了。”随着别墅外车灯闪起,一位妆容精致的女郎从车上走下,她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岁月在她脸上划过,留给她的是精明能干的气质和能力。
听着女人的声音,少年似乎一惊,连忙起身去反锁门,看起来他极力抗拒那位自称是妈妈的女子。
原来少年名叫许言,自幼父母离异,他跟着父亲生活,那时的父亲许群为了家庭的生计不得不南下拼搏,就把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丢给老母亲抚养,整整十年,许群不曾回来看过这个儿子和这个家。
小许言自以为和守着老祖母一辈子走不出大山,直到他13岁刚上初一的那一年。
那天是个微雨天气,许言正帮着奶奶剁猪草,突然一双皮鞋出现在他眼前,他顺着那名贵的鞋子往上看,只见一个打扮时尚穿着洋气的年轻女人笑意吟吟地看向他。“请问这是韩清风老人的家吗?”她礼貌地问。
“是。你找我奶奶做啥子?”许言那时还不会普通话,用着浓厚的西北口音回答。
“你看那是谁?”女人但笑不语,只是手指着不远处路口的一个穿黑色商务风衣的男子,他刚刚从自己的路虎上下来。
也许是血浓于水的召唤,许言一瞧见那男人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其实那男人正是许久未露面的许群,原来他当年选择落脚谋生所在的海湾省正好是国家改革发展的浪潮之地,托时代的洪福,他靠着灵活的脑子白手起家,经营着一家塑胶厂,很快厂子越做越大,他也成为了受人敬仰的企业家。
直到年过四十,他才想起老家还有个儿子,不知道儿子现在生活的如何?他就和妻子丁容商量着想着把儿子许言接过来这边,想好好栽培他。
说起自己这位娇妻丁容,是他在厂里巡视时认识的女工,彼时他三十出头,而丁容刚刚过十八岁南下进厂打工,两人相差整整十二岁,可是架不住丁容美貌又富有风情,令他这个单身汉欲罢不能,两人很快就结婚了,而丁容也过起了阔太太的生活,再也不用整日和流水线上的塑胶打交道。
丈夫这次想接回前妻的儿子,丁容心里是不乐意的,要是这个小子来了,那她和许群的二人世界就要被打扰了。可是她嫁给他八年一直也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心里过意不去,也就不好意思阻止他了。
说回小许言,他自小就知道自己被亲生父亲抛弃,虽然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可是他早熟又有担当,平日里力所能及的帮奶奶干地里的农活。
现在虽说有钱的父亲想接他去大城市生活,可是他心里却一万个不愿意,他宁愿留在奶奶身边照顾她,所以明知道站在路口的是他的父亲,他也只是看一眼就低下头继续手上的事。
丁容见这个穿着破烂黑不溜秋的少年根本不理睬自己,就明白许言是个倔强敏感的孩子,奈何她是真心想要把许言当成自己的儿子,就弯下腰笑的更灿烂想要和他握手,不想却被那满身泥土气息的少年狠狠甩开。
此时许群见状,急忙走过来安慰小娇妻,他虽身为父亲却一直没有承担养育许言的责任,所以心存愧疚也不好一见面就责备儿子。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那个,小言,我是你爸爸,这是你丁容阿姨,爸爸给你找的妈妈,你要对她尊重点。”许群弯下腰,想要摸摸儿子的头。
“是呀,小言,跟着阿姨回海湾好不好?比你在待在这强得多。”丁容也继续示好。
看着这对陌生的自称是爸爸妈妈的人,许言却不屑一顾,操着北方山村浓厚的乡音道:“你们快走开,别耽误我剁猪草。”
谁知他的话却被从里屋走出的白发苍苍的老人听到,她是韩清风,也是许群的母亲,她眼尖地看向十几年未见面的儿子,眼睛里有些酸涩。
“妈,不孝儿许群回来了。”许群也注意到母亲出现,心里无限愧疚,才十几年不见,没想到母亲她老得这样快。
老人点点头,又转过头看向孙子郑重道:“小言,你跟着你爸爸妈妈回海湾去,你在这一辈子顶破天就是个农民,在那里你就是坐办公室有铁饭碗吃的上等人。”
听着奶奶的劝告,许言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几乎落泪,十几年了他终于见到父亲了,多年的压抑使他扑进男人的怀里放声大哭,似是要把多年的委屈倾泄出来。
面对儿子汹涌的亲情,饶是许群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也不禁心酸,在生意场上他可以谈笑风生制服对手,面对儿子,他只有愧疚。
时光拉回到现在,多年的富裕生活使许言早就蜕变成了一高大帅气的男孩。
他的皮肤不再黑黑的粗糙的,青春期的发育使他身材宽厚,面容刚毅,只是他本是阳光开朗的长相,可是因为常年的沉默显得阴郁,消减了他的男子汉气质。
而丁容听着卧室门反锁的声音,明白她和继子之间的隔阂还是没有消除,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心里却委屈道:“小言啊,你还是拿我当陌生人看待吗?这么多年一起生活始终捂不热你的心....”但是转念一想为了丈夫许群少些家事烦恼,明天她还是得继续去讨好小言,“当妈难,当后妈更难。”丁容一边嘲笑自己一边慢悠悠回到自己房间。
听着高跟鞋噔噔噔远去的声音,躺在床上的许言松了口气。第二日学校,许群像听天书一样听着数学老师讲函数,心里全是坐在第一排的林雅。
此刻林雅正在认真记笔记,她家境不如男朋友许言,想要改变命运,只有靠这一次的高考。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许言拉起林雅的手就朝着他们平日约会的操场走去,那里有一片林荫草丛。
夏日的阳光照着这对小情侣的脸上,他们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许群感到心情很好,“小雅,我喜欢你,等高考完我们就结婚吧。”
林雅却被男友冒出的这句话吓到,“阿言,你胡说什么,我们享受此刻不好吗?”
“难道你没想过和我结婚共度一生?”许言坐起身认真地看着少女,在她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急切的眼神。
“我....我...等我们大学毕业后再说吧,现在还早呢。”林雅支支吾吾,其实她和许言交往原本就是看中他的钱,她自己是个孤女,吃百家饭长大的,深知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生存只能靠自己,许言一直给她很多钱给她买衣服让她拮据的生活好转起来,为了保持这样的生活质量,她才愿意做许言的女朋友,可是要是和他结婚,林雅真没想过,这个许言心软成不了大事,根本不是她的理想型。
只是此时稚气未脱的许言却不了解自己这位爱的痴狂的女友,他只知道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产生了别样的情愫,见她娇羞着拒绝自己,许言再也按捺不住青春期的躁动,吻了上去。
林雅明显楞了一下,可是也很快热情回应他。
就在两人缠绵热吻之际,却被一个怒气冲冲的身影喝止:“小言,我让你在学校是好好学习的,你就是这样学习的吗?”许群冷着声音。
原来他今日趁着外出公干的功夫就想着来儿子学校瞧瞧,也是心血来潮想带他去商场买身衣服,感觉好久没见宝贝儿子了。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儿子居然在高考这样至关重要的时刻早恋。
林雅回过神来,看见出现在眼前带着金丝眼镜,穿着商务西装的男人,就知道他是许言的父亲,她感到羞涩,很快便跑开了。
“你跟我回去!”许群气势冲冲地拉着儿子上了车一路开的很快就到家了。
父子两一到家,就发现家里一尘不染,桌上已经摆好了午餐,原来是丁容的功劳。
丁容也很诧异丈夫儿子今天怎么一起回来了,“老公,你今天不是加班吗?”
许群却不理她,只是一个劲朝着不成器的儿子发火:“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还在这谈情说爱,看来是我平时我太纵容你了。”
丁容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儿子隐忍的表情,心里不忍,就劝丈夫道:“老公,你干嘛对儿子这么凶?”
谁知这句话就像引爆了许言心里积累多年的怒气,他梗着脖子怒吼:“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妈,不要你假惺惺的。”
“逆子,你还敢嘴硬!”许群气极,狠狠一巴掌打下去。
许言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感到羞辱,便一言不发跑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后,一头扎进被子里emo。
“他还小不懂事,你干嘛打他?”丁容抿嘴。
“我这是为他好,他还是颗小树苗,需要我这个父亲来修剪枝条,才能开的更好,走的更远。”许群摘下眼镜,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老公,喝口水,消消气。”丁容连忙为他按摩脑袋。
而这头许言一头倒在床上捂着被子哭了起来,他的宠物金鱼似乎也感知到他的悲伤在水中摆着尾巴安慰他。
“哼,什么狗屁爸爸,想要拆散我和小雅,没门,我要让你后悔。”哭够了后,许言眼睛红红地盯着镜子里一脸愤恨的自己。
看着桌上的水果刀,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丁容,许群,你们不配当我父母。我要报复你们,哈哈哈哈。”他疯癫地笑起来,拿起小刀狠狠地割向手腕,血,止不住的血流了一地,许言还是做了长久以来的事情——自尽。
此时鱼缸里的小金鱼也焦躁不安起来,它明白主人在干什么,它想要替主人呼救,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很快,大量失血使许言的意识模糊,眼睛向上翻,已经气若游丝了。
好巧不巧,鱼缸里的水泵突然爆裂,发出巨大声响,金鱼也得以破刚而出,努力靠近主人,随着许群的血滴在小鱼儿身上,金鱼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它的灵识顺利附体在了已经自尽的许言身上了。
“这样也好,代替我活下去吧,我太累了,想好好休息。”许群此时已是灵体,他的魂魄飘在空中,苦笑。
许言房间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客厅里的许群夫妇,他们疑惑的望着对方,许群心里此时有了不详的预感,他不信邪地撞破反锁的门,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头脑一昏,几乎要腿软的站不住。
“天哪,儿啊,你做了傻事啊。”许群痛哭流涕。
“老公,儿子还有气,快打120。”丁容却冷静地看着昏迷的继子,用手去探他的鼻息。
“好好好,我这就去。”许群也顾不得哭,起身就朝客厅的座机走去,每拖迟一秒他就怕失去儿子,他已年过半百只有这一个子嗣,老天保佑,只要儿子这回能活下来,不管他想不想上学想不想谈恋爱他都不想管了,他只要儿子平平安安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