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砚摸摸他的脑袋,拿起桌上那瓶碘伏:“上去。”
陆承听乖巧上床,自己将宽松的裤腿拉起来。
程思砚坐在床边,拍拍自己的大腿,陆承听就配合的把腿搭在程思砚腿上。
他看着程思砚小心翼翼的蹙着眉给他上药,一边涂,一边还像是怕他疼似的,轻轻对着他的伤口吹气。
像大人哄孩子的时候一样,总告诉受伤的小朋友:“乖,吹吹就不疼了。”
陆承听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可以止痛。
但他觉得,只要眼前人永远在身边,哪怕是入了火海刀山,他大概也是不会觉得痛的。
程思砚收拾完,关灯上床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他爬上床,看着已经背朝着自己闭上了眼的陆承听,帮他掖了掖被子,怕他靠在墙上会着凉。
程思砚背靠着陆承听躺下,宿舍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他却毫无睡意。
马上就要到陆承听生日了。
他脑海里想着自己前些年送给陆承听的礼物,心里有些忐忑。
陆承听四岁那年,他送了陆承听一副耳塞。
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很吵,陆承听中午有时候会睡不好。
五岁那年,他送了陆承听一架遥控小飞机。
六岁那年,是一台望远镜,可以让陆承听从自己家看到他。
七岁那年,陆承听上小学,他送了一个奥特曼的小书包。
八岁,陆承听被晒伤,他给陆承听买了顶小帽子。
九岁,陆承听画画得了奖,他买了一套油蜡笔。
十岁,是一套天文方面的儿童图册。
十一岁,他亲手为陆承听做了生日蛋糕。
十二岁,程煜给他带回来了一个明星球员的签名篮球,他转送给了陆承听。
十三岁,他送了陆承听一个蓝牙小音箱,被陆承听用来在他耳边循环播放英文单词,或者初中生必备古诗词。
十四岁,是个磁悬浮地球仪灯,同样被陆承听当做了给他补课用的教学工具。
十五岁,是那个陆承听天天拿在手里,至今还在用的保温杯。
十六岁,他送了陆承听人生中第一个剃须刀。
去年,他逮着二十天短暂的假期,跟程老爷子学了点雕刻手艺,给陆承听雕了一把粗糙的小木剑。
陆承听栓了红绳,挂在书包上,带到现在。
从垂髫之时到舞象之日,程思砚便以哥哥的身份,参与了他每一岁的生辰,陪伴了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时光。
那么,他是否有资格,从陆承听成年的这一天起,以其他的身份,继续陪伴着他,直到日落黄昏,寿终消弭。
今年,程思砚拿出了自己从小到大攒下的所有零花钱和压岁钱,给陆承听买了块档次尚可的手表。
不知道陆承听会不会喜欢。
不知道,陆承听会不会愿意接受,他从今往后所有的爱。
程思砚听见自己耳边十二点的闹钟声嗡嗡响起。
郑泽和李瑞都已经睡着了,对面床铺上甚至隐隐传来小小的鼾声。
程思砚伸手,关闭了手机,他知道陆承听没睡,轻轻在陆承听手背上敲:【宝贝,生日快乐。】
陆承听睁开眼,转过身,从背后拥抱住程思砚,轻轻开口,唤他:“哥哥。”
陌生又低沉的声音,从程思砚耳边响起。
程思砚先是愣了愣,随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手电筒,不可思议的照向陆承听:“你说什么?”
陆承听蹙眉,眯了眯眼,抬手握住程思砚的手腕,将那手电光往下压了压:
“你想晃瞎我吗?”
程思砚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承听开口,确认着那声音的确是从陆承听嗓子里发出来的没错。
他喉结动了动,顾不上问其他,迫切道:“听听,再叫一声。”
陆承听弯了眉眼,伸手拥抱住程思砚,在他耳边又叫了一声:“哥哥。”
听陆承听叫一声哥哥,是程思砚从小到大的每一年生日都会许的愿望。
他曾无数次在梦里梦见陆承听幼时追在他屁股后面咯咯乐着喊哥哥的样子。
待梦醒后,陆承听却又依旧是那个无声无息的陆承听。
没人能理解程思砚现在的心情。
他太想听听陆承听的声音了。
想到心愿满足时,眼泪竟不由自主的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陆承听轻笑着抬手帮他擦眼泪:“哭什么?我声音很难听吗?”
程思砚根本不承认:“我没哭,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
人类的记忆大多短暂。
很少有人在成年之后,还能记得自己三四岁的时候有没有哭过。
而程思砚自从搬到了程老爷子家,做了陆承听的哥哥以后,的确是没再哭过。
但程思砚不记得的事,陆承听却记得。
他把下巴抵在程思砚肩膀上,轻声道:“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晚上,你哭的脸红脖子粗,还冒了两个鼻涕泡。”
程思砚被他说笑了,抵赖道:“不可能,你别想冤枉我。”
陆承听拥抱着他,没说话。
许久之后,程思砚才又道:“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许多年久失声的人,在恢复说话能力的时候,都要日复一日的训练。
从一开始含含糊糊,语调奇怪的发声,到清晰标准的吐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程思砚不知道为什么陆承听一开口就能这样顺利的说话,他轻轻问陆承听:“什么时候可以发出声音的?偷偷练了很久吗?”
陆承听想了想:“不算很久。”
他说的是实话,但听在程思砚耳朵里,就默认为陆承听是在背地里学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在这一天,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程思砚心疼的要命,语气中不免带了责怪:“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陪你练习?”
他鼻子发酸,顿了顿,才摸着陆承听的后脑,温柔道:“我又不会嫌弃你。”
陆承听无法跟程思砚解释这个问题。
他松开程思砚,对他伸出一只手,转移话题道:“我的礼物呢?”
他每年都会在生日这天十二点刚过,就伸手问程思砚要礼物。
程思砚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