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鹤那张冷白如釉的脸因醉意染上淡红色,太阳穴附近青筋若隐若现。
一只手抵在她耳边的木墙上,那双冷郁的眼如一片幽深海域,倾下身去审视着她。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顾予曦,我对她好,是因为我认错了人……至于格桑,她比我小了足足十二岁,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他的鼻尖几乎与她相触,吐息间温热的酒气都落在她的肌肤上,让沈知懿有种熏然的醉意。
她别过头,躲避开他的注视,眉目清冷而克制,“你说的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无论你喜欢谁,或者想追求谁,都不需要向我解释!”
裴松鹤强行捏着她的下颚,俯首逼近,仿佛要将她溺死在那双漩涡般的眸子里,喑哑的嗓音沉沉响起,“既然这些都跟你没关系,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沈知懿的视线四下乱瞟,咬牙道,“因为你烦人,我不想看见你!”
他瞬也不瞬的睨着她,沉敛的眸底里射出冷锐的光,薄唇吐出咄咄逼人的字眼,“你撒谎!”
她心跳错漏一拍,没想到裴松鹤喝醉酒后变得如此磨人,眼尾冷戾起来,瞥向他,“我没有。”
裴松鹤从喉间深处发出一声冷嗤,似讽刺,又似自哂。
“沈知懿你知道吗?你离开清音别苑的那天早上,主动开口朝我要桂花糖糕,我以为你终于想通了,同意要嫁给我。
我满心欢喜的去排长队买了份糕点,回去路上正值晚高峰,我怕你等急了,让老刘一路超车。中间还发生了一场小事故,把倒车镜都撞碎了。
可等我回到家时,老李告诉我,你已经走了。
你知道当我看见桌上那张银行卡和钥匙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沈知懿被他的话和眼底那抹极尽隐忍的沉痛震慑住,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炽热的胸膛上,面无表情地说着最残忍的话,“像有人把刀插进这里,用力的搅……”
“那张银行卡的余额总共有四百三十六万零八千,后来我去你的铺子里查过,你这四年来每一笔花销和收入都会记账,不多不多,正好这个数字,连元角分都不差!
你跟我算得门清啊沈知懿!
还有那套虚假身份信息,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要随时离开我?
这三个月以来,我没有一天晚上能睡安稳过,害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受委屈,怕你生孩子的时候身边没有人照顾,怕你出事,怕你……喜欢上别人了!”
他说到这里,低头埋首在她的锁骨和脖颈之中,嘶哑的声线竟带着细微颤抖,“再找不到你的话,我快疯了沈知懿……”
“只吻过你一个人,只跟你一个人上过床,只想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户口本上……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沈知懿思绪乱如狂草,她知道裴松鹤现在肯定醉得不轻,否则打死他也说不出这些话来。
可正是这番酒后的胡言乱语,才能让她相信,裴松鹤现在说得全部为真。
她此时心内犹如翻起骇浪滔天,始终平静不下来。
没办法,她只能咬唇说道,“裴松鹤你给我起来,你太沉了,压到我的肚子了!”
这句话让裴松鹤骤然清醒了几分,瞳光些微无措,直起身体,呢喃着往外走。
“对不起,我这就走……”
沈知懿见他跌跌撞撞的离开房间,方才靠在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
她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可裴松鹤说过的那些话不停在她脑海中回荡,屏都屏不掉!
今夜,她失眠了。
-
那一壶青稞酒,让裴松鹤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
昨晚发生过的事像幻灯片般一幕幕从眼前闪现,说出每一个字都令他感到难堪。
他没有去找沈知懿,而是披上衣服出了门,让自己先冷静冷静。
朔风携带着细雪扑面而来,如锋利的刀子般在他脸颊上剐蹭,这种彻骨的寒冷使他镇定了不少。
他来到自己那辆已经维修好的奔驰大G旁,检查发动机和油箱,准备明天带沈知懿回京。
屋内,沈知懿也刚刚醒来。
她感觉外面应该是下了雪,所以室内温度冷了很多,躲在棉被里舍不得出去。
都怪裴松鹤昨晚借着醉酒胡说八道,害得她将近凌晨五点才睡着。
奇怪的是,她昨晚居然没有起夜的感觉,身体异常乏力,腰酸的厉害。
这一觉醒来,居然就到了下午三点。
她穿好厚实的藏袍,想下楼去寻觅点东西吃。
睡了这么久,就算自己不饿,肚子里那个也该饿了。
她打着哈欠往楼梯下走,当脚跟踩到下一级台阶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双腿间流淌出来。
沈知懿吓得不敢再动,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液体呈透明色,而并非鲜血。
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坠痛感。
那是她的羊水破了!
顾阿姨这个乌鸦嘴,她真的要早产了……
恰好,拉姆端着一盆洗净的白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看到她动也不动的站在楼梯上,面色惨白如纸,惊愕道,“知懿你怎么了?”
“我,我的羊水破了……”沈知懿没有经验,心里慌乱得不行,连声调都带着哭腔。
拉姆倒抽一口气,忙不迭扔掉手中的菜盆,“知懿你别乱动,我去叫裴先生回来!”
说完,她飞快跑到院子里,对正在试车的裴松鹤喊道,“裴先生,知懿要生了!”
藏族人说普通话时会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裴松鹤起初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但看到她神色慌张,心猛地一紧,跳下车便往屋里跑。
大门推开,视线在触及到楼梯间的沈知懿时,脑中轰然天塌地陷,上前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知懿额角溢出一层冷汗,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
“裴松鹤,我要生了……”她的手指无力地揪着他的衣领,音调几近哽咽。
“别怕,我在,我这就带你去医院!”裴松鹤声线哑的不成样子,抱起她快步朝车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