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沿海走后,室内突然寂静有些可怕。
只剩秋雨淅淅沥沥坠落屋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裹挟着微冷而潮湿的风,令顾予曦不觉遍体生寒。
高脚檀木桌上的古董香炉中有轻烟燃起,将裴松鹤颀长的身影模糊了几分,却遮掩不住他一身冷峻而阴沉的戾气。
她摇着轮椅来到裴松鹤身侧,那双秋水含露般的双眸似泣非泣,咬唇问道,“哥哥,沈知懿肚子的孩子,真是你的吗?”
“是我的。”
裴松鹤嗓音如雪水上的浮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想要打掉它!”
顾予曦骤然抬头,面露惊惶,“我没有……”
裴松鹤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底蓄起的嫌恶比暗夜还浓,“好,就当你没有。现在你都知道了,以后请离我的妻子和孩子远一点!”
顾予曦如遭雷亟,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喃喃道,“妻子……你要和沈知懿结婚?”
“没错。”他淡声道。
顾予曦曼丽的容颜略显慌乱,语无伦次的解释,“哥哥你是骗我的对吧?我那天的确不该去找沈知懿的麻烦,可我没有偷她的东西,都是她在污蔑我,你不要生我的气!”
“不重要了。”
他没想过让顾予曦给沈知懿道歉,正如沈知懿也不会接受她的道歉。
这笔账,他自会让整个顾家来偿还。
顾予曦思维凌乱的厉害,不停为他找补着,“哥哥你是不是被她威胁了?她用孩子威胁你跟她结婚的对吗?我知道了,一定是她……”
“她没有威胁过我,是我哄着她、求着她、逼着她跟我结婚!”裴松鹤逐渐失去耐心,冷声截断她的话。
“那你是想要孩子吗?”她仍不死心。
“她生的我当然想要。”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顾予曦长睫轻颤,莹润的眸光中充满无助和乞求,“哥哥,如果你喜欢小孩子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生啊,生几个都可以!”
裴松鹤长指压在眉心上,长长舒了口气,按捺住胸腔里的烦闷,“我不喜欢小孩子!”
“那如果是我怀了你的孩子……”她抱着最后一丝期冀,嗓音含羞带怯。
“没有这种如果!”
裴松鹤实在听不下去,瞳孔里沾染大片厉色,淬了冰的声线沉而冷,“顾予曦,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讨论这些的,而是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
她莫名发觉,裴松鹤开始连名带姓的叫她名字了。
这令她更加惶恐,颤声问道,“什么事啊?”
裴松鹤解开袖口暗扣,露出凌厉的腕骨,那上面缠着一串黑曜石佛珠,还有两片刚刚结痂的牙印。
她被那片暗红色的牙印夺去了目光,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咬的,恨意在眼底生根拔节。
“你十一岁那年在玫瑰园里都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要知道全部的细节。”他表情漠然,喜怒难辨。
顾予曦怔住,这才将视线转移到那串佛珠上,瞳孔紧缩。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这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全部细节我哪里还记得住啊!”她毫无焦距的目光四处闪躲。
“没有关系,记得多少就说多少。”他轻缓的语调似在纵容。
“那天在玫瑰园,我救了你,然后把这串佛珠送给了你……我真的记不住了!”顾予曦委屈的像要哭出来。
裴松鹤垂下手,音色冷淡,“你说,这串佛珠是你爸爸送给你辟邪用的。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找顾沿海聊聊,看看他对这串佛珠还有多少印象?”
说着,转身欲走。
顾予曦立刻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慌不择言道,“哥哥你为何不信任我,是不是沈知懿对你说了些什么?我就知道她又在耍我,什么‘高烧不退,想不起来’,都是胡扯!”
裴松鹤缓缓回头。
视线再次回落到她身上,眸中压抑的情绪太多,有失望也有懊悔,更多的则是痛恨。
“那天出现在玫瑰园里的小女孩,果然不是你……”他嗓音喑哑起来。
顾予曦闻言一震,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不是这样的哥哥,你听我解释,我没想骗你的,我真的只是太喜欢你了!”她恸哭不已,双手死死抓着裴松鹤的衣角,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松开!”裴松鹤凉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语气岑冷得令人生畏。
顾予曦只得慢慢松开了手,看着他的衣摆一点点从指缝里溜走。
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用单脚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高声诘问,“你爱过我吗?”
裴松鹤身形微顿,言语尽是讽刺,“你认为呢?”
“哥哥你以前对我那么好,那么疼我,肯定有过的吧!”顾予曦说的不是问句,而是极其确定的肯定。
裴松鹤原本不想回答她这个愚蠢的问题。
可他不禁想起,在医院里沈知懿黯然转身的模样。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仍能尝到心痛的余味。
他亲手把挚爱推走,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去照顾这个满嘴谎言的女人!
现在他只能去锁、去绑,才能将沈知懿留在身边。
差一点,他们就再无可能了!
压抑已久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全身骨骼都焚烧殆尽,他回过头,阴戾的气息从眉宇间倾泻出来。
嘴角连弧度都懒得勾了,一字一顿说道,“没有!从始至终,我爱的人都只有沈知懿。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冒名顶替,偷走了这些年来本该属于她的疼宠!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个玫瑰园里救过我的小女孩。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顾予曦颓然瘫坐回轮椅中,灵魂仿佛已经破碎,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裴松鹤极淡的眼风从她身上扫过,口吻凛冽至极,“顾予曦,如果今后你再敢做出任何伤害沈知懿的事情,我会让顾家彻底从京城里消失!”
随后,扬长而去。
这番话乍一听闻过于薄情寡义。
可连裴松鹤自己都不知道。
早在他对感情这东西还混沌不清的时候,就已经把全部的心都给了那个委屈到窝在他怀里撒娇,哭着说要做他情人的沈知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