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懿犹豫了下,微微颔首,“知道一点……”
裴松鹤离开裴家那年,她还太小。
从西藏回来后,她对父亲说是裴松鹤救了自己,父亲感慨之下提了两句。
裴老爷子一共有过三个儿子,大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七岁那年就夭折了。
裴夫人也因此郁郁寡欢,精神和身体都愈渐萎靡。
裴老爷子不愿意见她终日以泪洗面,在外头又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生下了裴延澈的父亲,裴南屏。
那女人肚子虽然争气,人却福薄得很,裴南屏被接回裴家没多久,那女人便病死了。
裴老爷子把裴南屏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看待,从成年起就把他扔进公司,让他自己学着处理公司里的大小事宜。
原本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可就在裴老爷子四十岁那年,裴夫人再次怀孕了。
裴夫人认为这是老天爷怜悯自己,让她的大儿子投胎转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那时候她已算是高龄产妇,连裴老爷子都在劝说让她打掉,可裴夫人还是执意要生下裴松鹤。
那些年靠药物勉强维持的身体,已经耗空了她的底,生裴松鹤的时候又遭遇难产,永远留在了产房之中,年仅三十六岁。
裴老爷子在妻子死后才恍然大悟,觉得自己亏欠她良多,开始追悔莫及。
中年丧偶,就如同失伴而飞的鸳鸯,什么如花美眷都敌不过故剑情深。
他把对妻子的愧疚和思念,全部寄托在连亲妈面都没见过的裴松鹤身上,对他可以说是溺爱到了极致。
连裴松鹤上学都要亲自接送,像个最寻常的父亲,手把手教他写字、下棋、骑马等,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被当成继承人养育的二儿子。
终于,裴老爷子病逝,而裴南屏却继承了裴家,包括裴氏集团在内的全部资产。
这件事至今都成为豪门内不可言传的秘辛。
毕竟,按照裴老爷子对裴松鹤的喜爱,他应该会把所有遗产全部留给这个小儿子才对。
可裴老爷子离世时,集团律师公布的遗产中,竟然没有给裴松鹤留下一分钱。
裴松鹤无处可去,就这样离开了裴家,成为了当时京城中追债团伙的一员,在腥风血雨中讨生活。
从受尽宠溺的富贵少爷,沦落为刀口舔血的玉面修罗。
那年,裴松鹤刚满十七岁。
圈里人人都畏惧裴松鹤,反而瞧不上裴延澈。
只因裴延澈的地位和金钱是生来就有的,甚至搞不好,很有可能是他爸从裴松鹤那里夺来的。
而裴松鹤手上的每一笔钱,都是他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直到他现在重新跻于京圈权贵,也没人敢提起他那些不堪的过往。
陈墨眸中折过一道暗光,轻描淡写的开了腔,“你应该看到过裴松鹤背上那条刀疤吧?裴南屏干的。”
沈知懿倏然抬眸,神色里尽是惊愕。
她曾在欢爱时摸到他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一条三寸长的刀疤。
起初她觉得这条疤毁了他如希腊雕塑般完美的背脊,现在想来,只余隐隐心疼。
“当年裴老爷子刚过世,裴南屏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没什么关爱之心。表面兄友弟恭的说着裴家永远都是他的港湾,背地里却对裴松鹤暗下杀手。”陈墨不动声色道。
“有好几次,裴松鹤都是在生死边缘捡回了一条命。”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裴南屏还敢这么乱来?”姜梨惊异不已。
“姜大小姐祖上是从医的吧?跟我们这些商场中的人不太一样,有些东西只要不闹上台面,私底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又敢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不想升官发财了吗?”
陈墨的语气里略带揶揄。
“据裴松鹤的描述,他最为惊险的一次,差点被裴南屏的那些保镖抓到。一旦被他们抓回去,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活着走出来,兴许你们现在看到裴氏集团那些新盖的大楼,其中某个水泥墩子里就会藏着他的尸骸……”
“咦……”姜梨捂住嘴巴,总觉得自己像在听折子戏,各种的不真实。
如果不是沈知懿突然遭遇变故,且这两年也发觉父亲的死因有些不对,可能会觉得陈墨是在故意吓唬她们,但现在她相信陈墨的话。
“裴松鹤那次之所以能够逃出生天,多亏顾予曦救了他,顾予曦可以说他的救命恩人吧。”陈墨修长匀称的指骨抚弄着紫砂茶盏,氤氲的雾气遮掩了他眼底的讳莫如深。
姜梨听完,瞥向沈知懿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同情。
圈里人都认为顾予曦是裴松鹤的初恋,是他的白月光。
初恋情人早晚都会变成过往,白月光也会渐渐变成白米饭,没有什么是光阴不能埋葬的。
可是救命恩人这种东西,即便没了情分,恩还在。
只要顾予曦拿着这份恩情当借口,裴松鹤就永远都摆脱不了她!
沈知懿此刻方寸大乱,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眼光。
原来不是什么求而不得,经年痴心妄想,而是救命恩人啊……
为什么当初救下他的人不是自己呢?
为什么她没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够让裴松鹤放在心尖上疼宠。
做出不告而别这种事情,还能让他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我有个问题!”姜梨弱弱地举了下手,疑惑道。
“既然裴南屏曾经那样对裴松鹤,他为什么还没有跟裴家翻脸啊?当年他没钱没势力可以理解,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怎么还跟裴家走得那么近?”
陈墨忍不住轻笑了下,如晚风徐徐拂过竹林,眉目舒展,清隽的面容上晕过淡淡的温泽。
有种能让人凡心大动的怦然。
姜梨被他这抹笑容勾的失魂落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耳朵里都是他充满磁性而疏离的嗓音。
“裴松鹤有个姑姑,他母亲难产而死,他就是吃着姑姑的奶水长大的,说是姑姑,也算是半个亲娘了。
他姑姑离婚之后就没再嫁过人,留在裴家照看着裴南屏和裴松鹤他们两兄弟。裴松鹤被迫离开裴家时,他姑姑还想方设法试图找过他。
直到后来裴松鹤成立了松墨,有了能够与裴家抗衡的资本时,他姑姑却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连行动能力都退化成三岁小孩,只能坐在轮椅上等着护工喂饭。
裴南屏很了解他这个弟弟,看似薄情寡义,实则最重恩情。
他早就把姑姑关在了自己家里,美其名曰方便照顾,其实就是在拿他姑姑做威胁,逼裴松鹤不得不做出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