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过去,临理一连下了好久的雨,枫叶的红色漫过一座枫缘山。
少女挂下的许愿牌被雨淋得淅淅沥沥,满是斑驳。
于淼淼百无聊赖的待在教室里,时不时就看一眼窗外。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雨下个没完没了,翻涌的黑云似要压垮一座城。
她垂下脑袋,看着摆弄在桌上的日历,指尖触着一个日子。
别过脸,夏清璃还是一到下课时间就倒在桌上呼呼大睡,日子一久便被同学调侃为睡神。
前几日考试,估摸着今天应该是出榜成绩了。
不会…窗户被人给打开。
她被动静声吸引了过去,是浑身湿漉漉的周许和江喻云在那里嘻笑。
少年在雨淋后的模样应是神明的馈赠。
纯净,无瑕。
江喻云下巴轻抬,目光向着林知夏,他喊:“知夏,出成绩了。”
林知夏合上了《艾青诗选》,微笑着回应他。
于淼淼偏了偏身体,拨弄好落在夏清璃唇边的碎发,眨了眨眼,发觉自己也要去看榜。
“走吗?”于曳不知是何时出现在她的面前,雨水在他的眉宇间垂涎欲滴。
于淼淼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挪开凳子上前走去。
她见他湿透的衣角问:“你和江喻云他们去淋雨了吗?”
于曳点头“嗯”
外头的雨下得密密麻麻,像石子般砸得掷地有声,于淼淼望着不停歇的密雨,心中一阵焦虑泛起。
于曳在旁边看见她微微皱起的眉头问:“怎么了?怕考不好?”
于淼淼一听,情绪缓了回来,她说:“切,我怎么可能考不好!”
于曳讥讽道:“是谁上次考得不好,哭鼻子的?”
于淼淼斜眼看他,啧嘴说:“那是发挥失常啊。”
于曳唇边勾起浓浓的笑意,他认真的回说:“我相信你啊,南梧夜景等着你。”
于淼淼高兴得捶了一记他的胳膊,笑咪咪道:“那我们开船去吧。”
他点点头。
雨也是下得欲发震耳欲聋。
而在公告榜的厅中还是被学生堵得水泄不通,倘若在这一刻,时光就是上岸,那么冬风也和谐。
所有人的努力终将传来了经久不息的回音。
于淼淼挤进人潮之中,看着高耸的榜单。
陆驰依旧是稳扎稳打的年级第一,林知夏第二。
于曳带她离开了人潮,偏头一笑:“我二十一名。”
她轻轻回应:“我依旧稳定。”
他说:“那,明天我们去南梧?”
于淼淼想起日历上标注的日子,摇头说:“我们要去盛表姐家的。”
于曳点头:“那,改天再去。”
课铃在狂风暴雨中的响声显得微不足道,一楼是被泼了满廊的冷水,空中也突然劈下一道惊雷。
于淼淼和于曳回到教室门前,她看见眼前的一幕,马上扯住于曳往门后站去。
陆驰站在熟睡的夏清璃座前,卷起一本数学书往她的脑袋上轻敲,轻声询问:“怎么还在睡?”
夏清璃困倦的抬起脑袋,眯着泛着泪花的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半会儿,眸中的模糊忽而化成了最清晰的一束光。
她似乎是没听清陆驰先前的话语,反问他:“怎么了?”
他淡淡回说:“上课了。”
人群和雨幕的烦嚣继而被心中漾起如圈的波澜就此抹平于地平线的夕阳终点。
于淼淼偷听着他们的对话,抓着门边的手愈加躁动不安。
于曳垂下眸光,见了她的笑脸盈盈,反而抓上她的手腕,心中的热烈与她的惊措配合而来。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上课了。”
课上,语文老师在白板上刷刷写下一首诗来:
《秋词》
刘禹锡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他们抬眼看见雨中摇曳欲将倾倒的香樟,偏想一束阳光的突然降临,只便一角亮了,就足矣。
于淼淼问夏清璃:“这些天,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
夏清璃趴在桌面上,困乏的点点头:“是的,这些日子一直在唱歌。”
于淼淼心疼的抚着她的蓬发,一言不发。
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着急睡去,而喃喃说道:“陆驰帮我去看成绩了…”
“他说我退步了一点,就一点,他扯着那么的一点说了好久”
“总于我是特别的,对吧?”
雨停了,一丝丝冷风从窗缝窜了进来,却被热热的暖气抹杀,不留一点机会。
于淼淼回答她:“是”
两人相视一笑。
临理的雨久下不止,而对城的景色似覆满了整场春天,也不曾褪去。
周五傍晚。
她在于曳家里,两人都坐在沙发上都是各干各的事,两人父母叫多聊点天也听不进去。
一个正看着入了迷,一个冷静的打着王者。
父母们心机很重,在饭都快做好的前一刻,从厨房里传来一道“命令”的声音:“于曳,淼淼你们两个出去买两瓶酱油回来啊。”
于曳的游戏骤然被停,萧然站了起来,看着脸色想哭又难看的于淼淼盯着专心致志,他温声说:“走了。”
淼淼眼角的那一滴泪差点弊了出来,硬生生的挨于曳打断了。
她闷闷道:“就差一点,我要哭了。”
忽明忽暗的长巷路上,两人并肩一起走着。
于曳垂下目光偏脸看着旁边的于淼淼,她的脑袋刚到自己的肩膀下面一点点,长得太慢了。
上次体检,她就看着表上的身高和体重发了好久的呆“和上一年比,身高没长半厘米,而体重又多了两斤”
她苦恼至极。
光阴带他们踏过这片噙满泪水的土地上,并深深的留恋着他们在雨后夕阳下残缺的背影。
两人走在蓝色路牌指示下的梧桐大道上,淼淼不自觉的惚了惚眼,真的漂亮。
娇茂的树叶遮掩着天空,傍晚的暖阳全涌进那些小缝隙里,留在地面的,只有斑驳的光影。
她想起了看过的——“他的爱人就葬在一赛洲种满梧桐的香榭丽河畔的大街上”
她眼眶忽而微红,心头莫名的感伤。
于淼淼抬起目光,匆匆对上了他的视线,转而,她淡淡问道:“你知道梧桐的花语吗?”
“不知道”他回应后,脚步变快。
于淼淼连忙追了上去,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她说:“我也不想知道。”
在她看来,梧桐树下便是爱情悲凉的告别。
可那片在枝头随风摇曳的枯叶,看尽盛夏的离别,它也陷进泥里,相约来世再见花开。
于淼淼忽然往他身上贴近,这让他不知所措。
但于曳也悄无声息的贴紧着她。
当两人把酱油买回来时,就稀里糊涂的被大人们安排拿碗吃饭了。
酱油放在桌上,这俩一齐道:“怎么回事啊?”
他们对付闲事的说:“不要玩那么多的手机嘛。”
吃饭时,他们也说明天先不去那亲戚家里了,过两天再去。
两人一听,相视一笑。
在这天晚上,空中没有一颗星星露出,偶能见过几朵厚云四处飘去。
灯火通明的临理码头,于曳站在游艇上伸出手将于淼淼带了上来。
平静的海面,因他们的出现漾起了波纹。
微凉的晚风忽而变得凛冽。
于曳慢悠悠的向她递来夜灯与浅浅的笑容。
这晚,他带着她驶离城市的喧嚣,去往她的喜欢。
南梧有星星灯悬挂在码头,于曳牵起她的手走在软软的沙滩上,遥望着远方的灯塔。
他说:“喜欢吗?”
她微笑回应:“喜欢。”
他举起相机,月光也刚好映在她的身上,按下快门,她奔跑来看,说“拍得好漂亮”。
海水的冰凉追不上他们的脚步,于曳带着她走进了烟火绽放的南梧城。
他们走过南梧的梧桐大道。
走过热闹的步行街。
走过飞满萤虫的南梧花园。
…
第二天一早。
“真是今天去?”
“嗯嗯”
于曳为难的摇摇头,身体却很诚实的踏上二楼。
他站在淼淼的房门前,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声,他又敲了几下。
于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熟睡中的她打去了电话。
尖锐的铃声接连不断的在她床边响起,她霎时被吵得狂叫一声。
于曳听见声音才挂断了电话,还不管她有没有听见的自言一句:“起床了。”
于淼淼终于是迷迷糊糊的起了床。
她出了门,只听见凌雨小骂了一声:“昨晚上哪疯去了?”
于淼淼像醉了酒一般,笑着叫出:“我们出去玩啦!”她看向他,又道:“对不对,于曳?”
于曳心间一颤,目光躲闪,挺多人盯着他看的。
他应“嗯嗯”
厅中一阵阵哄笑声在两人的耳畔轰隆响起,冲刷掉于淼淼所有的不清醒。
车程遥远,不过于淼淼始终为它的城名所动容。
“榭逅,邂逅”
这座城市不同临理。
它有满城的山林覆盖,富有古典美,又不缺乏科技感,是著名的旅游城市,特别是现在假期的时候,整座城市人满为患,异常拥挤。
明明紫藤花盛开的日子早已过去,而榭逅城街上的紫藤花依旧开得十分繁茂。
车子驶进时,仿佛误入了仙子的后花园一般的美丽际遇。
她说“见一座城如一场天堂的旅行”
他们下车要去买水。
上天也好似在说今天会异常尴尬的一般,一直的天光大绽,树叶旋转落下,滋滋的水流滑进胃里,两人目光所及之处倒是一片艳丽的场景。
"榭城江边有丽人,君子好逑"
他们目光圆睁,只见:
一名男子当街将一名女子壁咚在文化墙上,全然不顾路人的目光缠绵悱恻的吻着,停了一会儿,嘴上又复述着什么情话。
肉麻得很。
于曳挡住眼睛,拉着于淼淼欲想继续看戏的模样离开。
她讶异着:“你干嘛啊?我还想看下去呢!”
他淡定回道:“少儿不宜。”
淼淼气急败坏:“我都初中了!”
于曳应:“十八岁没到。”
她喊着:“狗屎于曳!”
他不合常理的点点头“嗯嗯”
中午阳光正灿烂惹眼,他们终于来到了陈家金碧辉煌的大门前。
里头已经摆满了席面,人群东窜西窜的,哄闹得很,院子很大,布景却简单,这户亲戚是有钱的。
他们进去看见客厅中央坐主位的女主人不显年纪沧桑,倒是养得白皙圆润的,有礼有条的招待着远行而来的客人。
她的旁边还坐着两个女儿,看样子是比淼淼、于曳还要大些年纪。
淼淼也乖乖遵循礼数和于曳并行进了客厅里打了声招呼。
女主人见两人的到来,和蔼的笑容扬起:“是于曳和淼淼啊,欢迎欢迎。”
不过她也没有空闲多聊天,便让他们随便找地坐去了。
外头闹哄哄,饭菜的香味四处弥漫,于淼淼带着于曳往外面走去,随便坐在一处空席上了。
于曳也不和其他同龄男生一起到处去闹腾,就端着手机和淼淼一起坐在席位上看着视频安静得过分。
淼淼看着这闹哄哄的环境,玩手机也没啥心思。
正突然,那两个女孩正朝他们走了过来,笑容甜美,没有一丝纷然情绪的掺杂。
于淼淼眉眼弯弯的向她们挥着手。
看见她这样,两姐妹笑了起来,样子像盛开得烂漫的向日葵,永远跟光走,却在生命的尽头比光更耀眼。
她们把她旁边的于曳挤了出去,各坐到于淼淼的身边。
于曳无语的掀了掀眼皮,没有动作。
她们那么久都不见,说不完的话全都倾泄而出,似洪水与海啸争夺山峰高林。
她记得几年前,刚见到她俩时,是于淼淼哭着闹着要于曳一起来陈家,那时起,两家吃席,对方一直都在。
那时的两姐妹是和母亲一起嫁入陈家的,即使是这样,她们依旧是活泼开朗的自己,开始便拉着腼腆的淼淼到处去玩。
捕鱼抓虾。
爬树摘果。
奔跑田野。
她们像小太阳一般,治愈一切伤心。
开始,她们像说相声似的介绍自己,一唱一和的。
“我叫盛染,盛夏的那个盛”
“我叫盛意,一切盛意”
于淼淼红着小脸回应说:“我叫于淼淼”她又指了指一旁的于曳说:“他叫于曳,于风而摇曳。”
于曳在一旁愣住了,不一又挂以淡淡的笑容回应,他知道这是她的作风。
两姐妹怔了怔:“怎么都姓于啊?”又仔细瞅着两人泛红的脸颊,不解道:“长得也不像啊。”
于淼淼一听,连忙解释说:“那是我发小。”
两姐妹“哇哦~”着:“八字肯定很合吧?”她们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远处忽而刮起一阵紫腾的香风,纪念这一刻的漫长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