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雪扑簌簌,天空成了混沌的灰,没有风的滋扰,雪花柔柔的悬在当空。
丁小鱼抱着肩膀,站在宿舍楼里的长廊一角,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去看操场里体育课上青春洋溢的少年们。
离开校园没两年,这两年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一颗心在课堂上跃跃欲试的向外飘,如今也开始怀念起,朝八晚四,按时吃饭,除了书本没有烦恼的日子,那时候亲人都在,丁小鱼怅然的盯着雪粒发呆。
皮皮轩一屁股窜到窗台上,侧头看着丁小鱼,叹息说:“鱼哥,现在咱们是骑虎难下了,那大白狐狸把咱们耍的团团转,你大伯吴歧,咱们在这找了多久了,天天晚上出去找鬼王,次次找不到,生辰八字也对,找到的都是别的鬼,狐妖和鬼王,都当咱们三个是傻子。”
丁小鱼鄙夷的将目光转到皮皮轩身上,气愤不已:“大哥,跟学校讨价还价的是你,现在知道骑虎难下了,收钱的时候,你的大嘴都咧到耳根了。”
皮皮轩吃了瘪,“噌”地从窗台上下来,一边走开一边嘟囔:“那怎么办,我见钱眼开,钱都收了,事儿怎么着也得给人办了啊。”说着,皮皮轩又转过身解释:“我就是想看看咱们三个的手艺值多少钱。”见到丁小鱼怒目而视,皮皮轩急忙收口,退到了一边。
忽然电话铃响,丁小鱼随手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大秦急切的声音:“你们两个快来,有学生中邪了。”
白狐走的第二天,身在附近的鬼王依然找不到本尊,狐妖也没有踪影,正是三人愁眉不展的时刻,教室里又有学生莫名高烧,随后抽搐。
一个或者两个例子并没引起大家注意,只不过在学校医务室挂起了点滴。后来开始越来越多的人病发,随机且突然,弄得老师们措手不及。
丁小鱼见一个女学生当场身体僵直,口吐白沫,四肢不自觉的抽搐,上前一碰,浑身滚烫。
丁小鱼作为一个新人医生,直觉认为是高热惊厥,或是癫痫发作,再不然就是急性脑供血不足,还有可能是发羊角风,不论是哪一种病症,没有依据都不敢轻易判断,当下,丁小鱼驱离围在周边的学生,将女生平躺在地,迫使其头部后仰,通畅呼吸道,清理口腔异物,丁小鱼大喊:“叫救护车。”可话一出口,那女生立时就恢复体征,也不吐了,也不抽搐了,眼白翻回来,自己坐了起来,难受未消的坐在地上深呼吸。
丁小鱼错愕的盯着女生的表现,前边的女老师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提示说:“就是这样,别管发病多严重,过一会儿就好的跟没事人一样。昨天下午有个去医院的,做了各种检查,什么毛病也查不出来。”
丁小鱼正疑惑不解,突听隔壁屋大吵大嚷,有女生惊叫,丁小鱼不容细想,起身飞奔进隔壁教室,大秦先一步进了屋,拉过抽搐女生的手臂就要在额头上贴符。
皮皮轩却拦住说:“不用那么费事,看我的。”说着皮皮轩就对着座位里的女生大喊:“你爷爷收鬼道长来了,还不速速现身。”那女生抽搐不止,皮皮轩又喊:“警察来了,救护车来了。”女生口吐白沫,大秦不耐烦的将皮皮轩推到身后,皮皮轩口中仍然不甘心的学着救护车的“呜呜”声。
大秦却口念咒语,手指一点,在女生的额头比划了一个无形的符号,女生立时停止了抽搐,翻眼一个猛吸气,坐直了身子,惊惶无措的看着眼前高大的年轻道人。
女学生嘴角一撇,呜嗷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无助的张开,紧紧的抱住大秦的腰,女学生哭着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了,我感觉太难受了,我见到鬼了······”
皮皮轩见状,喜形于色,上前去推大秦说:“快快,那边有个男生发病了,安慰工作交给我。”
大秦倒想抽身,奈何女生抱得紧,哭着喊着不让大秦走,皮皮轩在旁边劝:“妹妹,这老道还有要紧事去办,哥哥可以安抚你的情绪。”
“滚!”那女生无情的一声斥责,搞的皮皮轩一个愣怔,皮皮轩不服气的说:“还没有谁能拒绝得了你皮少爷,睁开眼睛瞧瞧,我长的也不赖,又帅又多金,偶尔小花心。”皮皮轩疯狂的向女生挑眉。
皮皮轩的几句话使屋内屋外的同学们轻笑出声,暂时缓解了紧张的情绪。
丁小鱼帮助一个男生驱了邪,走到大秦身边问:“怎么回事?是狐妖在搞鬼吗?”
大秦手上去推女学生的双臂,一边摇头说:“也不一定,这么多人同时发病,狐妖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可能是别的什么在作祟。”
皮皮轩直截了当,对丁小鱼提议说:“你开天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丁小鱼推辞说:“流血的事,你怎么不开?”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瘦高个的男生举起手说:“诸位大侠,我流鼻血了,能用吗?”
皮皮轩望了一眼,面露嫌弃,还是迈开步子走到男同学近前,一边用手指沾了点血,一边说:“凑合用吧,你没感冒流鼻涕吧?”
“没有,就是上了点火。”那男生憨笑着回答。
丁小鱼在男同学鼻下取了点血,十分客气的说了声多谢。
皮皮轩和丁小鱼二人同时念起“借天眼法咒”,然后将血点在印堂,再睁开眼,环视教室四周,果见几只鬼魂缥缈的游荡在屋内的角落,有的藏在桌子底下躲避阳光。
见到丁小鱼与自己对视,奇形怪状的鬼魂,嘴巴开始一张一合,发出低沉的鬼声:“鬼王,鬼王,鬼王······”
丁小鱼看向皮皮轩,皮皮轩诧异的反问:“鬼王?他们跟鬼王有牵连?”“他们是鬼王派过来捣乱的。”丁小鱼斩钉截铁的说。
大秦顺手抚摸着女同学的头发,安慰了几句,然后迫不及待的问丁小鱼二人:“什么情况?”
丁小鱼正色的回答:“有鬼,很多,都在嘴里念叨鬼王,可能是受鬼王胁迫吧?”这不由地令大秦想起,这个学校下面以前是乱葬岗,鬼魂很多,也不足为奇。
大秦听了丁小鱼的话很是淡定,但围观的同学们却陷入了恐慌?“有鬼?这学校还能待下去了吗?不如放假回家吧?”有的同学害怕的提议说。
同学们三三两两缩在一处,眼睛乱瞟,不敢想象那些看不见的鬼魂,是否就在自己身边。
大秦指挥丁小鱼和皮皮轩说:“在屋子里把鬼驱了,然后在四个方位贴上驱鬼符,让鬼无法进屋。”
于是皮皮轩和丁小鱼就站在了屋中的对角,大秦也商量着女学生:“放心,鬼被驱离之后,就进不来了,绝对不能伤害到你。你先放手,你这样拖着我,我没法工作啊。”
那女生才颤颤巍巍的放开手,眼睛惊恐的环看四周,刚刚发病能看到的那些鬼魂,好了之后就看不到了,女生心下稍安。
大秦如释重负的走到屋子中间,与皮皮轩和丁小鱼共同施法,下了一道辟邪阵,大鬼逃跑,小鬼消散,屋内干净之后,三人又在教室的四面墙上都贴了驱鬼符。
这边刚忙完,楼下又传来消息,一个班级里有几个同学同时发病了。
皮皮轩不耐烦的龇牙咧嘴:“有完没完啊?发病的是男生女生?”
“有男有女。”前来报信的男同学回答。
皮皮轩这才整理道袍,对大秦叮嘱说:“男的交给你,女的交给我,不男不女,丁小鱼你看着办吧。”说完,皮皮轩一撩道袍,神采奕奕的小跑小楼。
皮皮轩故作姿态,在各个班级里乱窜,看似正儿八经的驱鬼,实则假拿威风,吸引女生的目光。
大秦在走廊里愁眉不展,对丁小鱼说:“鬼有很多,打是打不完的,好在学生们并没有生命危险,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驱离只是一时的。”
“如果这时候白狐妖又来作乱,我们就分身乏术了。”丁小鱼眼睛望着楼外的阴云,内心十分担忧。
大秦却搓着额头,纠正说:“不是分身乏术,是无能为力。”
丁小鱼自顾自走在长廊,路过一间间教室,仍在坚持上课的学生们,齐整整的读书声回荡在长廊里,认真学习的同学,积极的举起手回答问题,调皮的同学,还在角落里创造着新的发明。
那个蒙上青春期忧郁色彩的女孩柳梦,坐在教室里,眼睛望着窗外的小雪,回忆着昨日的可怕经历,女老师张佳为自己的过失行为而愧疚,休了假,柳梦大难不死,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想到招惹了一只狐妖,平静的生活被打扰,秘密的展开了一段禁忌之恋,但终究是不正当的关系,来去匆匆,尽管是千般不信,万般不甘,与他的第一顿饭,还是成了最后一顿,与他的第一次拥抱,也成了最后一拥。
在医务室苏醒之后,柳梦羞涩而客气的向陈枫道谢,陈枫欣慰的一笑,说的那句:“不用客气,这是老师的责任。”正式而冰冷,不夹带任何的私人感情,柳梦的一腔热忱,犹如当头被淋了一盆冷水,柳梦含蓄的抿着嘴巴,难过的微一点头。
陈枫呵呵干笑一声,上前拍了拍柳梦的肩膀,说:“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陈枫转身出了医务室,脸上惯有的微笑瞬间滑落,眉头轻皱,恨自己的言不由衷,两个人曾那么热情的恋爱过,自从狐妖的事情一出,两个人都开始心怀芥蒂,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到底对方的爱是真情还是假意,谁都不敢轻易先下一步棋,于是就成了彼此生命中长长的遗憾。
丁小鱼负手而立,站在走廊里,透过后门的窗户,遥望着课上神游太虚的柳梦,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轻语:“多么美好的年纪啊,可惜人在当下,总不懂得珍惜,你也一样。”
丁小鱼低头思忖着这句话,怆然的点点头:“是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丁小鱼说完,才猛然回神,不对,丁小鱼倏然转身,惊疑:“狐狸精,又是你?”
白狐莫幽一袭花裙,面露不悦,不高兴的一扭腰肢,尖尖的手指推了一下丁小鱼的肩头,责备说:“我叫莫幽,别一口一个狐狸精,怎么说我也活了几百年,是你的前辈。”
“前辈个头,”丁小鱼不由分说,欲从背后去抽伏泉剑,莫幽忙伸手去拦:“行了,别逞能了,毛丫头,学几年道法不知天高地厚,我要伤你,你都没机会用这些奇怪的家伙。”
丁小鱼抽剑的手,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了,愤恨的望着莫幽,怒问:“是你搞的鬼?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正邪不两立,我见你一次要杀你一次。”
莫幽则上前扳过丁小鱼的手,声音温和的说:“别扯那套正义凛然的大道理,要死要活的,好好聊聊天不行吗?”
丁小鱼无可奈何的放下手,对莫幽抱怨说:“你这花裙子该洗了,一身的狐骚味。”
莫幽按捺下去的性子,瞬间被激怒,揪住丁小鱼的耳朵,痛骂:“你个新时代的,不知所谓的臭丫头,敢跟我这么说话,老娘看的人世沧桑,是你翻遍了书页都学不到的,讽刺我,看我哪天心情不好,非折磨死你。”
丁小鱼被揪住耳朵,又痛又气,灵机一动,从怀里抽出一道符纸就盖在了狐妖的胸口,莫幽低头看了看符纸,二话不说就用手扯了下来,然后把符纸摔在丁小鱼脸上,嘲讽的说:“朱砂对我没用,你明天拿一罐子,我都给你喝了信不信,小儿科。”
丁小鱼拧眉瞪眼,又束手无策,被莫幽手臂一揽,夹在了腋下,莫幽威胁说:“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丁小鱼好汉不吃眼前亏,立时点头答应:“能,您说吧。”
莫幽满意的点点头,纤纤长指向柳梦的座位一点,说:“这小姑娘看上了一个男老师,我只是帮她实现愿望而已。奈何奈何,没了我的妖法,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他们又分手了。”莫幽遗憾的摇摇头。
丁小鱼实在受不了莫幽身上的狐骚味,轻手撑开莫幽的手臂,一边退开距离,一边附和说:“您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操这心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