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正眼神锐利,盯看姜屠,把姜屠看的心里发毛,才听林以正说:“她是吴歧的侄女。”
姜屠眼神发直,半张着口,良久才发出长长的“啊”音,脑袋里疯狂的运转,紧接着又“啊”了一声,才说:“她就是那个僵尸复活的丁小鱼啊,我说你怎么收了个女徒弟,这两年总出门不在家,对你的关注太少了,原来她就是那个丁小鱼啊。”
林以正耐心的解释说:“她现在举目无亲,六合道必须给予人性化的照顾。”
姜屠嘴角下撇,鄙夷的看着林以正,嘀咕说:“六合道举目无亲的多了,很多小孩都是孤儿身份来的,你就说你偏心你自己徒弟得了,我看咱们六合道的伏泉剑还在她那呢,我就觉得这小姑娘来头不小。”
见林以正抬脚要踢人,姜屠一个大跳闪到一边,乐哈哈的说:“那行吧,我以后注意,这家伙我是惹不起了。你是真心疼你徒弟,你好歹也心疼一下你师弟,上回这小姑娘在山里,把我骂的狗血喷头,指着我鼻子问我师父是谁,大言不惭要跟我师父聊聊,说我没素质。得了,下回她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绝对听之任之,二话不说,乖乖去入云峰把她师爷请出来,让他们二位促膝长谈。”
林以正是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姜屠说:“行,你能做到我就佩服你,下回再有事,上师父那去告状,可别找我。”
姜屠笑嘻嘻的推开房门,回身发问:“没吃饭呢吧?走吧,咱兄弟俩,苦命相连,徒弟那都是学成就飞了,咱哥俩那才是实打实的,用命磕出来的兄弟。”说着姜屠拉过林以正,二人脚步轻快,奔向食堂,一路袍角翻飞,惊起青石路上闲懒的枫叶。
月亮的微光涂满院墙,秋虫在窗下百无聊赖的嗡鸣,夜风悄悄的窥着窗内的明灯,灯下一只纤手柔夷持着笔杆,笔尖在纸面上疯狂的游走,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丁小鱼在房间里写写停停,时而起身踱步,嘴里哇啦哇啦的背诵,时而坐在桌边,狂翻书页,嘴里念着,手上写着,直到脑袋丢丢当当,实在是困得抬不起来,终于是拖着四肢,把自己丢到床上睡去。
黑夜的网,被次日的晨光撕裂,姜道长捧着书端步迈进教室,扫一扫屋内坐姿整齐的道徒们,礼仪之后,姜道长握着教尺,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课程大半,皮皮轩忍不住侧头问后座的丁小鱼:“你不说昨天去师父那告状,没有成功吗,今天我看这姜老道,风格有变,也就教训了几个他自己门下的弟子,别的道徒答不上题,他也不打不骂,连罚站都不罚了,成效显著啊。”
“不要交头接耳!”姜道长在课桌前,用教尺敲了两下桌子,皮皮轩立马缩着脖子转了回去。
姜道长顺势就把皮皮轩叫了起来,高声问:“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不用再认真听课了,你来给我回答什么是历法,一回归年是多少时间,一个朔望月又是多久?”
皮皮轩大眼乱逛,磨磨蹭蹭站起身,含糊着说:“历法中包括太阴历,太阳历,阴阳历三种,时间是365天4小时,呃,大概50分······”
“行了,你给我坐下吧,丁小鱼起来答!”皮皮轩惊恐的吞了一口凉气,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匪夷所思的转过头看向后座的丁小鱼。
丁小鱼信心百倍,泰然自若地站起身,声音高亢而从容的回答说:“历法,是根据天文现象推算出来的年月日时等时间规律的一种方法,历法中包括太阴历,太阳历,阴阳历三种,地球绕太阳一周所需时间为365日5小时48分46秒为一回归年,月球绕地球一周所需的时间是29日12小时44分3秒为一个朔望月。”
丁小鱼说完,满教室的道众,或钦佩或奇异的向丁小鱼侧目,讲台前的姜道长,不自觉地歪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认真的看向丁小鱼,再次发问:“八脉交会穴包括哪些?”
丁小鱼沉着回答:“公孙、内关、后溪、申脉、足临泣、外关、列缺、照海。”
教室内道众们同时发出一声低呼,姜道长也不由地走下讲台,嘴里不可思议的“哎呦”一声,又一次问出问题:“什么是逆从?”
“逆就是正治法,从就是反治法。”丁小鱼对答如流。
“呦呵?有备而来。”姜道长靠近丁小鱼,难以置信的打量起丁小鱼,犹不甘心,翻着白眼,又提出一个新问题:“那你能讲出滑脉和动脉的区别吗?”
丁小鱼嘴角浮现出傲然的浅笑,镇定的回答:“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应指圆滑为滑脉,脉形如豆,厥厥动摇,滑数有力为动脉。”
“二者的临床意义?”姜道长情绪略显焦灼,步步紧逼。
丁小鱼微昂起头,轻眯犀利的双眼,锋芒毕露直视着姜道长,说:“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动脉主疼痛和惊恐。”
姜道长禁不住向后退了半步,眼神中现出些许慌乱,摇了摇僵硬的颈子,架起双臂支在丁小鱼的课桌上,凶神恶煞的面孔逼近丁小鱼,继续追问:“七绝脉都有哪些?”
“釜沸脉、鱼翔脉、虾游脉、屋漏脉、雀啄脉、解锁脉、弹石脉。”丁小鱼雄赳赳气昂昂,一双眼睛凌厉如刀,神态自若,气势凛凛。
满屋子道众,都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赞叹之音,钦慕而热烈的将目光投向丁小鱼。
姜道长猛吞一口气,目瞪口呆,半晌,终于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赞叹:“好,非常好,这才是你丁小鱼该有的样子,请坐!”说完,姜道长郑重地看了丁小鱼一眼,返身回到讲桌前,继续讲课。
“说到脉象,再多的理论都是空话,实践才是验证真理的方式,你们要想弄懂脉理,伸出手多摸摸周边人的脉象,绝对是五花八门,又逃不出书中所解。”
屋内的道众们纷纷开始向自己的同桌伸出手,三指一并搭向腕上的寸关尺脉。道徒们在屋内热烈的讨论着自己触脉的感觉,惊喜的与书中对照。
姜道长讲的是心肝冒火,口干舌燥,趁此空闲,举着水杯喝水,眼睛盯着丁小鱼出神。
丁小鱼前座的皮皮轩,借此机会转过头,拉过丁小鱼的手,低声说:“行啊,鱼哥,早有准备,打痞老道一个措手不及,那痞老道失策了啊,没看刚才你答出他所有的问题后,那老家伙好悬坐地上,险些管你叫祖宗。”
“别胡说八道了,”丁小鱼抽回手,摇了摇手腕,又反拉过皮皮轩的手,提醒说:“装得像点,那痞老道可下来了。”丁小鱼手指搭在皮皮轩的脉搏上,凝眉细思一阵,假正经的说:“多久没来姨妈了?出现滑脉,应该是有喜了吧?”
皮皮轩猛然抽回手,惊恐的捂着胸口,眼睛慌张的左顾右盼,悄声说:“我采取措施了,不会这么巧吧?赵冰潋,她得对我负责。”说着,皮皮轩双手捂脸,故作娇羞的将脑袋往大秦的怀里扎。
大秦无情地推开皮皮轩,玩笑说:“找她负责,你往我怀里钻什么,好像咱俩有事一样。”
姜道长目光不移的走向三人的课桌,一扫往日的威严,面带笑容的问大秦:“你们不讨论脉理,玩什么呢?”
大秦忙指着皮皮轩回答:“他怀孕了。”
“是吗?”姜道长很配合的挽起袖子,举起手说:“我来诊断诊断!”
皮皮轩这次是真慌张了,不知道姜道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的将手平放在桌案上,姜道长果真将手指按住皮皮轩的脉搏,一边轻重缓急的感受,一边把眼睛定在丁小鱼身上讲解说:“判断女子有孕,除了经期推迟并出现滑脉,还得有其它依据,就是脉象滑数冲和,尺脉尤其明显,才能断为妊娠脉。”
皮皮轩动了动手腕,小心翼翼的提醒说:“三师叔,看妊娠脉你得诊丁小鱼的,摸我能摸出什么,我这血气方刚的精神小伙儿。”
姜道长果断的收回了手,眼睛盯向丁小鱼,嘴角微微笑着,表情捉摸不透,移步到丁小鱼的桌旁,说:“我好歹也是考过医师证的人,你们不要以为我只会打僵尸。丁小鱼,我来看看你的健康状况。”
丁小鱼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极其抗拒,这痞老道怎么猫一天狗一天,今天这张脸看着有些瘆人,丁小鱼并未拒绝的伸出手腕。
姜道长微弓着腰,将手搭在丁小鱼的脉搏上,脉搏跳动有力,不急不缓,姜道长又按向丁小鱼的另一只手,眼睛轻闭,眉头却越攒越紧。
皮皮轩和大秦都侧过头,好奇的盯着姜道长的反应。
皮皮轩见姜道长皱眉闭眼,半天不说话,紧张的看向丁小鱼:“不会是大限将至了吧?你回去想吃啥就吃啥,想去哪玩一定要抓紧速度。”大秦在一旁猛然给了皮皮轩一拳。
忽见姜道长睁开眼睛,紧盯了丁小鱼一阵,又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手托腮,咂摸咂摸嘴,疑虑的自言自语:“按说不应该啊。”
“什么啊?”丁小鱼心下忐忑,姜道长又一直在旁边打哑谜。
又见姜道长摆摆手,解释说:“哦没什么,你这脉象挺复杂,我回去得好好翻翻书。”说完一转身直接走了。独剩丁小鱼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皮皮轩双手砸拳,断言说:“你看看,把三师叔都难倒了,看来不是什么好病,小鱼啊,咱们同门兄妹一场,当哥哥的舍不得你啊。”说着,皮皮轩用道袍的袖口,假装的抹眼泪。
下了课,姜道长整理自己的书本,准备出门,却见千雨道姑从门外大跨步走进来,眼睛嗔视的瞪着姜道长,然后不由分说,拿起手中的书就朝着姜道长的后背砸了两下。
姜道长一边躲一边问:“什么情况啊,五师妹?”
千雨道姑笑说:“你打别人就算了,你居然敢动手打我门下的徒弟,我们都是些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你也真忍心。”
“不是,”姜道长转头看了看停留在屋中看热闹的道徒,解释说:“我不都改了吗,你问问他们,这节课我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们的,大师兄已经跟我说过一回了,你这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给我一顿毒打。”
千雨道姑把书向讲桌上一扔,叉着腰笑说:“行,改了就行,你再打我徒弟,我跟你没完。这两天她们回去,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的,都嚷嚷着不上你的课。”
姜道长脚步不停,紧着往门口挪,半嗔半笑的说:“你们啊,都是那种娇惯孩子的家长,我教育教育徒弟,都找我算账,这活真没法干。”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内众道徒,惊喜地看向千雨道姑,高兴的说:“师叔,您真是救苦救难及时雨啊,我们这几天可被姜道长折磨完了。”
千雨道姑眼神温柔,面容和蔼,将手中的书举起来摇了摇,说:“不要背后议论长辈,下节课是易经课,你们尽快办好自己的个人问题,准备上课。”
金秋之月,百叶飘零,秋风如褴褛闲汉,捡拾路上的铜板,没头没脑的飞奔,疯疯癫癫的乱撞,将一身的匮乏染遍林间。这一会儿又蹲在林以正的窗下,“呜呜”地吹,“哒哒”地敲,叫人好不安静。
姜道长逆着风势,大跨步走进林以正的办公室,仔细地关好房门,将乞讨的秋风隔在外面。林以正抬眼看了看,不愿理会,专心地在各种报告和申请上签字。
姜道长闲散地左看右看,然后凑到林以正的办公桌前,低头瞄了瞄:“递交考试申请的?”
林以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截了当的反问:“你有什么事?”
姜道长也不绕弯子,手伸向林以正的眼皮子底下,说:“把丁小鱼的治疗报告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