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道长欣喜的深点头:“哎这就对了。”然后哲思将手肘支在桌上,往丁小鱼的方向探了探,小心翼翼的说:“另外,你不要介意,师叔再跟你提你们师徒的矛盾,因为有些话必须聊开了才能有解决的出路。咱们说森林公园那件事,师叔觉得,从你师父的角度看呢,他以为你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以为你又不听指挥私自跑了,你的出现打乱了计划,导致一个亲人险些因你丧命,担心你要是因此背负人命债是终生的影响,实际上,你师父不是不关心你,他是太担心你了,那天情况那么危急,你和你千雨师叔哪个出事,都是要你师父的老命,换句话说,那天要是你躺在手术室里,挨骂的就是你千雨师叔了。”
见丁小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哲思忙补充:“你还别不信,师叔就是一个例子,我们从小长到大的兄弟,从来没红过脸,因为你和寸厘的事,你师父大发雷霆,最后怎么样,还是我们师徒俩灰溜溜的走了吧?”哲思意味深长的笑看丁小鱼,丁小鱼低头不语。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当时你师父的那份焦急和冲动,但你师父的做法绝对是不值得提倡的。”
丁小鱼一只耳朵听着窗外的雨声“滴答”作响,一只耳朵听着哲思的诲人不倦,两种声音潺潺的流进心里,似乎真要冲垮了这么多天以来的傲慢与不驯
哲思笑呵呵的面容,总是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声音也是别样的一种磁性,吸引着你继续听,哲思摊开手来继续说:“毕竟你们师徒接触时间不长,有误会也难免。但是事后,你师父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你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孩子,你师父心里一直怀揣着对你的愧疚,但是小鱼,师叔问你,你想让你师父怎么办呢?”
哲思展开双眉,好奇的盯着丁小鱼的表情,期待着一个答案,丁小鱼的目光从自己的手指又移到了窗外的雨帘上,雨势已经小了,急迫的雨针化成了慵懒的滴答,丁小鱼嘟囔说:“我没想怎么样啊,我师父为我做的够多了,我只不过需要自己排解这个心结,我就是需要点时间,过一阵子自己消化了就好了。”
哲思理解的点点头:“师叔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件事你师父也挺为难,你心里也不好受,但师叔想说的是,我和你师父都是出家人,没有自己的孩子,对待你们就跟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父子父女之间还有个矛盾呢,你不能做不爱惜自己的事,也不能轻易去做折损师父的事,以及说一些不爱师父的话,知道吗?还有啊师叔劝你,别钻牛角尖,有什么弄不懂的,撞南墙的事儿,及时的跟师叔沟通,师叔挺能胡扯的,一般的事也能胡扯明白,行吧?”
哲思细水流长的一番谆谆善导,确实令丁小鱼动摇了与师父赌气的决心,和一直执拗的保持着与师父之间的鸿沟。
见哲思一脸阿谀,又故意的勾起嘴角,挤出一副不太好看的笑容,丁小鱼也勉强的笑了笑说:“谢谢师叔。”
“好孩子,”哲思对丁小鱼竖起大拇指,忽又挡住嘴低声说:“之前你用炮仗炸厕所的事,师叔还挺欣赏你的,有勇有谋,挺机灵个小孩儿,怪不得你师父护徒弟啊,差点因为你,师叔提前退休。”
丁小鱼听后,双手盖住脸,不好意思的请求:“师叔,你可别提了。”
“行行行,”哲思立起身,笑说:“我可不打扰你们小年轻聊天了,师叔走了,顶雨也得走,半辈子竟跟风啊雨啊打交道了,临了还得挨顿浇。”
说完,哲思应了几个徒弟的招呼,从食堂走出去了,果真在雨幕中,缩着脖子抱着肩膀,一溜小跑上了山。
丁小鱼远远的注视着哲思的背影,有些滑稽,有些可爱。哲思的话虽中肯,绵绵不休,但丁小鱼发觉自己心中早就没有什么误会了,横在心里的刺,还是师徒的隔阂,丁小鱼知道根源在哪,丁小鱼在心中认为,今日坐在这里,跟自己说这些的,不应该是师叔。一想到这,丁小鱼的心情再次消沉下去。
丁小鱼的一颗心还在大海的漩涡里沉沦,突听身后皮皮轩凑上来一声问:“看你这几天脸色那么凶,姐,你是不是要黑化了?”
丁小鱼眼皮一沉,一颗心“腾”地从漩涡里冒出头,丁小鱼幽幽的转向身后的皮皮轩,厌弃的咬牙说:“你这个人真的很扫兴啊。”
皮皮轩却不知趣的直起身,剖析说:“但凡啊一个人遇到一件受打击的大事,就离黑化不远了,姐,你到哪步了?”
丁小鱼憎恶的拧眉瞪眼,说:“到了想弄死你那一步了。”
皮皮轩立马将两食指叠在嘴前打了个叉,一边后退步,一边表态说:“我走我走,姐,我祝你黑化顺利,再杀回来时,能对我手下留情,记住,我小皮的心,永远是站在你那边的。”丁小鱼双拳紧握,恨不得将皮皮轩的脑袋扯下来,在刚下完雨的大泥地里滚上几滚,然后再当皮球踢出十里开外。
风消雨歇,夜已西沉,道徒都按时睡去,山上山下一片祥和静谧。
雨后潮湿的空气,混合着地面泥土的味道,蝈蝈的叫声在黑夜中格外洪亮,林以正的办公室灯光明亮,映照了窗外的一方境界,林以正埋头填写各种报表,整理各种资料,忽然丁小鱼倔强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念,林以正放下笔,双手交握拄在下巴上,眼睛盯着灯下的一片明亮,沉沉的一声叹息,陷入深思。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响起,将林以正的思绪猛然拉回,林以正接通电话,电话那头是山门值班室打来的,说有一只僵尸王在附近作乱,点了名要见林以正。
林以正放下电话,已知来者何人,只不过这见面的方式,不像死对头,倒像是老友探班,林以正拿了几件东西,别别扭扭的下山而去。
山下黑暗处,鬼王吴歧驱使僵王走到了灯光微弱处,林以正无奈的站在远处,问了声:“既然来了,怎么不上去?”
吴歧的鬼脸在僵王的胸前显现出来,嘴角向下撇,眉毛拧在一块,无奈的用长爪向山上一指:“你看看你这周山,金光霞彩,我上的去吗?”
林以正微微笑,双手抱在腹前,又问:“怎么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两天。”
吴歧神秘的笑着,两只眼睛弯成了两条死鱼:“怎么,对付我的方阵还没准备好?”
林以正笑着摇摇头:“并没有,随时欢迎。”
吴歧的死鱼眼向山上的高峰瞟着,解释说:“十天是我给自己的上限,你们开车几个小时就回来了,我可是要趁着夜色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一路上还得避开那些该死的捉僵道士,打不过我,还纠缠我,真是烦,提前两天到也很正常。”
林以正回头看了看周山的各个山峰,活人是看不到鬼怪眼中的金光霞彩的,林以正说:“辛苦奔波到这,山又上不来,看来你的计划也只能落空了。”
吴歧鬼脸上的嘴角一咧,嘿嘿笑说:“我看过了,后山仙气薄弱,正好又是涅槃洞的位置,我努努力可以上去,但是有个条件。”
林以正大无所谓的一摊手:“有话尽管说。”
吴歧向林以正的方向挪了挪步,眼睛死死的盯着林以正刚正的脸孔,说:“那红石头不能放在洞里,得搬出来,否则我一进洞,你们就设阵堵住洞口,我岂不是直接就被灭了。”
这一问题早在林以正的预料之中,便笑着爽口答应:“可以。”
吴歧又说:“另外,叫丁小鱼在场,守在我身边,我拿住她,以防你们有什么鬼心眼,耍花招对付我。”
“那你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吧,”林以正身体板正,端站在吴歧的面前,直接拒绝了吴歧:“来回的路费,本道概不负责。”
一句话将吴歧噎在了当地,吴歧眼睛咕噜噜乱转,然后盯向林以正,揣度说:“看来,你还是准备了方案对付我。”
“无论灭不灭你,我是不会把我的徒弟处在危险的境地,去换取某种利益的。”林以正义正言辞,定定的注视了吴歧一阵,然后迈开步转身欲走。
“等等,”吴歧气愤的叫住林以正:“谈和的是你,现在你又不谈了,是什么道理?”
“没得谈,还谈什么。”林以正态度坚决。
吴歧无法,只得高声说:“那这样,你让我们叔侄俩见一面,说几句话总行了吧,然后你爱把她送到哪,我都不干涉,复生的事我听你的。我们叔侄俩的事,丁小鱼有权利知情,你要是瞒着她,把他大伯给灭了,事后她知道了,也会影响你们的师徒关系的。”
吴歧恳切的注视着林以正的反应,林以正面色深沉,沉思良久,才开口说:“明日天一黑,在后山炎凉阁见面,你来,我就叫人将血络石抬出来,不来,就算你反悔,此事就算了。”
“不行,”吴歧果断的否定了提议,说:“就今日,你同意我就立马上山。耽搁一日,你就会耍花招对付我,开始之前,我要见丁小鱼。”
林以正和吴歧隔空对视,眼波在虚空对撞,兵戈相见,喊杀震天,吴歧兴致盎然的咧嘴笑着,口里没牙,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洞。林以正怒目而视,内心在谋划,怎样以最快的速度形成阵法,困住鬼王吴歧,又能保全丁小鱼。
孤月高挂,半隐在浓重的乌云后,夜风寒凉,吹过被雨淋湿的涅槃洞前。
一盏高灯,悬挂在涅槃洞上,随着夜风左右的摇摆。小道们正“呼哧呼哧”从涅槃洞里,将血络石一寸一寸的往外抬,苏轻云等一众弟子在远处紧张围观,这是吴歧的意思,道士太多,一身的天罡正气,逼的鬼王透不过气。
僵王高大的身躯挡在丁小鱼的面前,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林以正如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僵王的举动,手中捏皱的符纸蓄势待发。
吴歧的鬼脸在僵王的胸前突兀出来,眼珠一转看向身前面色忧郁的丁小鱼,咧开嘴呵呵一笑:“我的好侄女,大伯费尽周折,终于是见到你了。”
丁小鱼皱着眉凝视着吴歧的一张鬼脸,发出疑问:“大伯,你到底要什么呢?以这样的姿态活着,你真的舒服吗?”
“我没办法啊,”吴歧撇了撇嘴:“总要想办法活着啊,不过,以后会好的,我更强大的时候,我换个人寄生,直到以最正确的姿势傍生,甚至找到傍生在活人身上的方法,顶替掉活人的魂魄活着,最后能自由在活人身上完成切换。大伯无敌时,也会带你永生,那将是多么美好的未来。”
“你说的多好听啊,可你现在挖空心思想弄死我,实在让我难以接受。”
吴歧怔怔的看着丁小鱼愁苦的神情,解释说:“孩子,你别误会,你不知道,寿终正寝,安然离世的人,优先去投胎,只有横死的人鬼魂才能滞留,迫不得已,我才一次次要你不得好死,这过程可能有点痛苦,但是换来的将是没有痛苦的永生。你父亲就是走的比我早,又顺其自然的去投了胎,否则我定然也安排他,像我描述的那样,没有阻碍,自在的永生。”
丁小鱼鄙夷的上下打量僵王的身躯,质疑的问:“既然你要做鬼王永生,为什么要用血络石复活为人,一旦成人,没了鬼术和僵王铜皮铁骨的加持,你不就任人宰割了吗,这世上谁能容你活着?”
吴歧狡狯的斜着嘴角,盯着丁小鱼黑洞洞的荔枝眼,神秘的说:“你们不懂,我寄生的这只僵王,如果活了,体内没有灵魂,就能为我所用,我以活人寄生,才能更好的完成活人与活人之间的切换,到时候白天也任我行,谁都杀不了我,你师父也不能奈我何。但你大伯现在,只能困在这些腐臭的僵尸身上,实在难受。”
吴歧的鬼眼,无限憧憬的望着虚空,丁小鱼面色肃冷,双眼被黑夜更蒙上了一层深邃,丁小鱼怆然一笑,轻声说:“好啊,我会帮你的。”
吴歧狐疑的盯着丁小鱼落寞的神色,灯光点点在丁小鱼的黑瞳上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