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鱼凉凉的声音,对下面的人说:“打造一只僵尸王,以极阴之血为根本,每日子时开坛作法七日,注入以僵尸牙,僵尸心脏凝血,僵尸爪甲,僵尸发,共同锻造成粉的七七四十九种僵尸的毒,吹入生者印堂,以道士的纯阳血封之。经历七重死亡之磨难,然后听命于纯阳血的主人。捉僵英雄,你想好了吗?”
这男人身子开始左摇右摆,没个去处,没个主意。
丁小鱼继续说:“他尽管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但罪不至死,你们何苦做这种孽呢?”话音一落,那男人惊慌失措的去拾地上的衣服,左看右看,然后哭着腔掉头跑了。
一直以来,治僵办假借有偿献血之名,暗地里搜寻极阴之血,这个流浪汉的血刺激了他们关押的僵尸,于是想方设法取得了流浪汉的信任和配合。这场法事由道长吴歧主持,分别由茅山九鹤、徐百卿、朱世鸿、朱青山十二人护法。不料,即将得手,却被丁小鱼给搅了局!
吴歧脸色难看,将铜钱剑扔在桌案上,转身直奔别墅门。其他道士紧随其后,丁小鱼面无表情转身下楼。
进至厅下,其他道士或立或坐,都不做声。吴歧一抬眼见到从楼上下来的丁小鱼,气冲七窍,就茶几上抓起一根烟点燃。丁小鱼走到中央,摊开手对大家说:“各位前辈,我丁小鱼不是诚心破坏你们的大计,只是不想坏了你们的修为。”然后丁小鱼回头看了一眼窗边吞云吐雾的吴歧,又转过来对大家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身体里流淌着极阴之血的人,我可以替那个男人,我也觉得我是毁掉僵尸王最佳的人选。”说完,所有人惊异的看向丁小鱼,再看向吴歧。
吴歧愤恨的将烟碾灭在烟灰缸,大步走到丁小鱼面前,气愤的说:“我可以通过权势,通过利益,找到各种环境,各种身份的极阴之血,只要他变成僵尸,由我操纵,打败僵尸王都不在话下,我根本用不到你,你又何苦这样为难我。”厅下众人见二人争吵,不便插嘴,互相眼神示意,纷纷离开。
丁小鱼义正言辞的说:“那叫欺骗,那叫欺压,他们知道真相会真的心甘情愿吗?”丁小鱼盯住吴歧,恳求道:“我只想问问你,我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吴歧瞬间情绪激动,两手在半空乱挥,继续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一项什么工作,这是一件有去无回的工作,你既然偷看了文件,就应该知道,把活人变成僵尸王其中的痛苦不需要说,那是死路一条。”
丁小鱼淡然回应:“所以你们需要牺牲品,替罪羊,冤死鬼。”
吴歧冷下脸来,死死的盯着丁小鱼,回答说:“没错,我们需要牺牲品,这个牺牲品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是你丁小鱼。更何况那些牺牲品也不过是杀人犯 、死刑犯、大无去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总要一死,何不死前造福苍生!”
丁小鱼不依不饶继续说:“我比他们都合适。”
吴歧听后怒发冲冠,一屁股坐下来,搓着手说:“极阴之血不是什么珍稀之物,为什么你非要牺牲你自己。你简直是太自私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如果你不能好好活着,日后我下地狱,老友相会,我跟你老爸怎么交代。你怎么就不能振作起来,好好活着,”吴歧气的直抚摸胸口。
丁小鱼眼圈发红,目光如炬,对吴歧说:“你根本不懂我内心的苦。”丁小鱼抱着臂,来回的走,继续说:“我失去了那么多,桩桩件件都够一个人消化半辈子了,我当然能站起来,把这一切当做从未发生,可我不可能再好好活着了,我心里的痛,会时不时冒出来反复的扎我,在我痛苦的时候,在我困惑的时候,在我快乐的时候,在我余生的所有时候!与其那样的活着,不如让我来赎赎这个罪,相比负伤的生活,我愿意光荣的死。”
吴歧使着劲的搓着自己额头,焦躁无奈,眼睛紧闭,表情痛苦,悲怆的说:“怎么可以是你,万万不能是你!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变成僵尸,操纵你的尸身,与僵尸共赴死路,宁愿我替你,这件事我断不能答应。”
吴歧双眼炽热,眼泛泪光,略带恳切的说:“咱们,咱们爷俩儿总得互相扶持着活下去啊。”丁小鱼猛然转头,漠然的看着吴歧,口中的话欲言又止,看着痛苦万分的吴歧,不再说话。
次日天明,一声声急促的呼唤,搅扰了吴歧的睡眠,吴歧睡眼惺忪,半睁着眼看向那人,是道长林以正的一个小道徒,小道徒紧张的有些结巴,告诉吴歧:“道长,道长,不好了,丁小鱼昨天夜里服了僵尸毒,这会儿在院子里抽搐呕血了。”
吴歧听说丁小鱼私自服了僵尸毒,顿感五雷轰顶,迅速爬起身,跌跌撞撞,双眼空洞无措,双耳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被小道徒半搀着跑出门口,此时几个道徒已经抬着丁小鱼赶进门里,林以正紧随其后进来。吴歧看到丁小鱼面色惨白无血色,双眼紧闭,嘴边有呕出的黑血,急火攻心,翻眼就晕了过去。
这边林以正见状,只好吩咐几个道徒去照顾吴歧,自己则察看丁小鱼的情况。
这时,众道长们听见声音,也都纷纷下楼,询问情况。
林以正握着丁小鱼的手腕,又翻眼又扒口,左右的看。然后转头看向屋内所有人,叹口气说:“四十九种僵尸毒威力极猛,此人几个脏器都腐烂了,她没救了!”
“这?”屋内所有人都不禁扼腕痛惜,徐百卿突然站出来,指挥小道徒说:“快,快,快去煮糯米水,越多越好。”林以正不解的看着徐百卿,问道:“无力回天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徐百卿深沉的回答:“为了屋里躺着的人,”众人听后都不做声了。
吴歧几分钟后苏醒,醒后赶紧去看丁小鱼,看到丁小鱼的情况,吴歧心知肚明,又无能为力,不觉又老泪纵横。
突然丁小鱼暴起发狂,张牙舞爪,边吼叫边乱抓,几个道徒立即扑上去钳制,吴歧左右看了一眼,见到茶几上的糯米水,于是端起来,就要喂给丁小鱼,却被林以正一把拦住,正色道:“她现在是半个僵尸,再喂这个不但救不回她,反而害了她。”说完,林以正掏出一张黄符,手一挥,黄符自燃,林以正拿起一个杯子,将黄符丢进杯底,抓起丁小鱼的下巴,喂了下去。
果然,丁小鱼渐渐平静下来,半昏迷的状态倒在沙发上,双手在半空挥着,呓语不断。
吴歧与林以正对视一眼,深叹气低着头,走出门。林以正从道徒手中拿过一个盒子,然后紧随吴歧而去。
院子里,吴歧抽着烟,望着远处,脸色灰暗,表情深沉。林以正托着盒子,走到近前,将盒子递到吴歧的面前,说道:“这是贫道严格按照秘本,制作的一件极阳血衣。身着道袍的道士亦有心怀鬼胎者,这医院里最常见的白大衣下包裹的,却永远是医生救死扶伤的一身正气,此衣汲取的是正午最旺的阳气,鸡血朱砂黄符纯阳血浸泡七个周期,极阳血衣方成。”
吴歧听完,垂眼看着盒子,缓缓打开,一件血红血红的袍子,工工整整的叠在盒子里。吴歧看着,良久没说一句话。
午后,丁小鱼恢复清醒,在众人担忧的注视下,驾驭着轻飘飘的身体,上了天台。
吴歧低头沉思良久,拿起面前鲜红的极阳血衣,步伐沉重的跟上了天台。
天台边,丁小鱼身形如叶子,骨瘦如柴,皮包骨的双手,蜡黄似染,脸色灰暗,眼睛无神的凹陷,凌乱的头发随风飘着。
吴歧长叹一声,挪着步子,站到丁小鱼身边,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沉默着,看着远处辽阔的风景。
山河壮丽,天空海阔,这样的风景,丁小鱼恐怕是最后一次欣赏了,生命苦短,世故人情,丁小鱼也已经无心关照了。无论停不停止,无论甘不甘心,内心已无尘埃,目下已无期盼,丁小鱼在内心刻骨的诉说:“再见,我的爱人!”
终于,吴歧端起极阳血衣,轻声开口说:“这是一件极阳血衣,披在具有极阴之血的僵尸身上,不但僵尸王难近身,还会倍增傀儡僵尸的功力。”
丁小鱼听后,面上勉强的微笑着,转过头抚摸着血衣,吴歧看着丁小鱼,像一个老父亲看着即将出嫁的女儿,热泪就在眼圈里打转,面上挤出点微笑配合着丁小鱼。
丁小鱼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灵魂得到了释放,形体去掉了枷锁,前生今世都清空了。
吴歧看着丁小鱼瘦削的背影,肩膀窄窄,骨骼笔直,吴歧突然郑重起来,对丁小鱼沉声说:“杨朝,是我害死的!”这句话憋在吴歧心里太久了,他想象过任何方式亲口告诉丁小鱼,也想象过说出这句话而产生的各种各样的后果,但唯独不是这样的,虽然丁小鱼的死已是注定,但吴歧怕错过了,就永远没有机会向她忏悔了。
只见丁小鱼沉吟片刻,侧过头,淡然的说:“我知道。”然后拿过血衣,搭在肘弯,缓缓走下天台。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我知道”,吴歧倍感意外的愣怔在原地,半晌没缓过神,忽而一股钻心的痛,搅的吴歧伏在围栏上,手捂胸口,肩膀颤抖,不知是在忍痛还是在恸哭。
入夜,送走林以正,厅下极度沉默,几位道长面色凝重的盯着吴歧,吴歧垂着头一言不发,就腕上的表看了又看,心绪不宁,终于咬着牙说:“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准备一下,”然后示意几个小道徒上楼,几个道徒会意的奔上楼去。吴歧则同众道长一起出门,行至密林边,还是那个法场,吴歧和众道长站在桌案前。
这时,几个道徒高抬着昏迷半死的丁小鱼赶到法场,将丁小鱼平放在中央,只见丁小鱼一件极阳血衣披在外,一袭红裙及脚踝,面无表情,双眼紧闭,身体半僵。
吴歧同众道长持香敬拜,然后各归各位,依然由茅山九鹤、徐百卿、朱世鸿、朱青山十二人护法。
吴歧看一眼天空星辰,拿起桃木剑,剑尖点起一张黄符,吴歧咬破食指,将血弹在符纸上,符纸自燃,吴歧挥剑高声道:“祖师爷保佑,助弟子锻造僵尸傀儡,共成捉僵大计。”
说完,手执朱红笔,在黄符上画了咒,然后脚踩七斗魁罡步,口中念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作法,万鬼伏藏,诸神协力,奏达上苍。”众道长在各个方位,同时举起桃木剑,配合符咒,脚踩八卦步。
吴歧抓起桌上一叠黄符,向半空一扬,黄符漫天在半空自燃成灰。吴歧又拿起桃木剑,挥舞半日,接着剑尖指向地上的丁小鱼,大喝一声:“起!”丁小鱼当即直挺挺的竖立起来。吴歧端起桌上僵尸毒粉的器皿,另一只手抓起铜铃铛,飞身跳到丁小鱼身前,左右各三圈围绕,手摇铃铛口中念道:“降服咒,降字决;纯阳血,点印堂;降字符,敬摇铃;听人命,晓人性;杀伐心,断欲念;摇铃吼,跟我走;摇铃灭,我为列;诸令事,知切切。”
吴歧在丁小鱼面前站定,准备用指甲划破印堂,却突然迟疑了,犹豫片刻,还是咬紧牙狠了狠心,在丁小鱼印堂划破一条血口,吴歧端起僵尸毒粉的器皿,对着血口一吹,随着一阵尘烟腾起,血口吸进了部分僵尸毒。
吴歧丢掉器皿,咬破食指中指,将血滴盖在了丁小鱼的血口上,然后拿出一张降字黄符,贴在了丁小鱼的印堂上。
忙完了这些,吴歧缓缓放下右手,心沉的要窒息一般,身上的法器叮叮当当都掉落在地上,脚下无根,似要昏迷,众人见状赶紧跑过来扶住。
吴歧颓唐的摆手嘱咐:“把她放进棺材,然后用墨斗线封住,无论里面多大动静都不要管。”众人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