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杨朝掉进了僵尸地狱,身边到处都是腐烂人,他们痛苦的表情,等待救赎般哀叫,杨朝不自觉的跳起来,像那些僵尸一样,杨朝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可他越控制,那群僵尸像发现了异类,便向着杨朝逼进,杨朝被众僵尸扑倒,死死的压在地上,杨朝感觉胸口憋闷,极度的憋闷。
突然杨朝从睡梦中醒过来,脸色煞白,胸中的憋闷压抑着他的呼吸,杨朝努力的呼吸,深深的呼吸,好像气道马上就要堵塞了一般,杨朝重重的喘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更像无形中有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了脖颈。
杨朝努力平复着自己,凭借着多年的行医经验,他抓着自己的脉搏,寻找着脉搏的律动,却发现除了散乱的心脉,所有脏腑都停止了律动,他死了!杨朝惊恐的看着这个世界,也许这就是人之将死所面临的感觉。不,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杨朝克制着自己微弱的呼吸,从抽屉里摸出白纸,颤抖着给丁小鱼留下了一封遗信。
痛苦折磨持续到半夜,杨朝的心脉停止,所有血液聚集到心脏,凝固成块,皮肤随之溃烂,身体具生白毛,尖牙和指甲飞速生长。
直至黎明,杨朝再次尸毒发作,打乱了家中的一切,信封被踢进了鞋柜底层。
他拉开房门,向外面疯狂的奔去,一直跑一直跑,他丝毫感觉不到累,感觉不到饥饿,甚至感觉不到自己。但他却感觉阳光的炙烤,像一团团火焰烧灼着自己的灵魂,像死神在剥夺着他的性命。他感觉了从未感觉到的孤独,可怕的孤独,这种孤独使他想要去拥抱,或者被拥抱。他想要躲起来,像一个脆弱的孩子躲在母亲的怀抱,嗅着母亲怀抱的芬芳,那就是世界上最安逸的海港。
他看见路人,像被隔在玻璃外面的另一个世界的动物,张牙舞爪,奇形怪状,但杨朝却感受到任何时候都未感受得到的,那些人群的可爱,可爱到他忽然很想帮助,哪怕举手之劳,哪怕就是拉拉手也好,一个简单的拥抱也好。杨朝跑着,像一个疯子在人群中追逐着,乞求着一个最后的关怀,然而却被受到惊吓的路人拒绝着,摒弃着,谩骂着,逐打着······
然后他倒退着,一边退一边看着一个世界的远去,最后杨朝奔进了大山,奔进了树林,一头栽进了他感到恐惧而悲凉的僵尸地狱。
一声惊天泣地的哭喊,吓得罗宇不顾身份,推门闯进了丁小鱼的卧室,只见丁小鱼坐在床边,抱着头,极度痛苦的抽泣,双肩不自主的强烈起伏着,手中握着杨朝的信。罗宇不知所措,轻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小鱼并未回答,而是猛然站起身,奔下楼去,罗宇担心丁小鱼的安危,回手将床边的那封信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快步追了出去。丁小鱼驱车疯狂的行驶在公路上,罗宇便一路同行。
丁小鱼一路开到了吴歧的旧居,直接开门闯入,一声不吭转进书房,挪动书柜,果然如杨朝信上所说,吴歧暗留了地下室,地下室的灯被点亮,恶臭夹杂着血腥,令人作呕,空荡荡的地下室,污渍斑斑。
丁小鱼扫看着,这里曾经对杨朝犯下的罪行,主谋竟然是师父吴歧,杨朝一定寒心死了,丁小鱼想象着杨朝在这里的分秒,心情一定既复杂又恐惧,无论是老天还是吴歧,都对他太过残忍了。
罗宇惊讶至极,看向丁小鱼。
丁小鱼仿佛丢了魂一样,怔在原地,一股愤恨突然涌上心头,她曾经答应过杨朝,如果知道谁是凶手,她一定会为他杀之祭奠,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害死杨朝的,竟然是她打死都不会怀疑的师父。
丁小鱼的头脑像一团火焰在燃烧,她想要去找到师父,当面去问问清楚,她抓着头发,感觉天旋地转,天塌地陷,走起路来也跌跌撞撞。
罗宇见状,立即赶过去扶住,丁小鱼却推开他,挥着手说:“没事,我没事。”然而,却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的栽下去。
丁小鱼无法继续待在地下室,她踉踉跄跄冲出房门,跑向别墅后面的密林。
丁小鱼感觉自己欲哭无泪,欲出无门,最后就站在原地,看着河流在远去,大山在靠近,树木在远去,飞鸟在靠近,眼前的世界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格子,然后在她周围轮转,终于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哭了出来。她和杨朝的过去像电影一样,在她眼前一个场景一个场景的闪现。
丁小鱼抹掉眼泪,却又重新被泪水模糊掉视线,她紧闭着双唇,走着,好像在寻找着杨朝生命最后的孤寂,又好像在摸索着过去她和杨朝的回忆。
罗宇站在一边,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内心五味杂陈。
丁小鱼听到耳边在轰鸣,仿佛一座王城在身边坍塌崩溃,只剩惨烈而悲壮的断壁残垣,丁小鱼失去方向的横冲直撞,却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丁小鱼抬起头,看见罗宇,一张脸像火苗一样左摇右晃,罗宇抓住丁小鱼的双臂,关切的问:“怎么了?丁小鱼,到底怎么了?”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天外来音,丁小鱼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罗宇抱着颓唐下去的丁小鱼,虽心知大概,更是疑惑万分,低头看着一向坚强的丁小鱼哭的这样惨痛,不免心生怜悯,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发丝,像救世主在安慰着他的子民,罗宇生平第一次用自己的胸膛盛放了一个女人的眼泪。
傍晚,丁小鱼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天台上,仔细的轻柔的整理着思绪,过去的万千事,逝去的种种情,这是再荒谬不过的故事了,但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丁小鱼不断的在心中假设、如果,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也许什么地方做错了,否则又怎么会经受这样的惩罚,这事发生着,发生到这种地步,丁小鱼感觉大脑都用尽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瘫痪一般,呆怔怔的蜷缩在围栏边,错过了黄昏,忘记了光明,最后脸上泪痕未干,便无限悲凝的躲在了梦里。
罗宇将丁小鱼抱回房间,联系了其他小道士,重新又搬回了吴歧的别墅,然后开火做饭,之后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丁小鱼醒来,面容憔悴,茶饭不思,披上一张绒毯子上了天台,罗宇看在眼里,缓步跟了上去,丁小鱼扶着围栏,望着远方,神思悠悠,沉浸往事,罗宇便默默的站在近处,一言不发。
突听丁小鱼忽然开口,无比伤怀的说:“不是我非要置别人生命安危于不顾。以前我也想过,就是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光阴虚度,有他在我内心就是快乐的。我从没有想过我的人生,会突然变成这样,完全背离了我的想象,我会怎样失去他。尽管这样,我觉得我能看见他,哪怕是一个跳着的死尸,他在,我就能从中感受到微微的幸福。我不希望他倒下,如果他倒下,我就连最后的寄托都没有了。”
罗宇理解的点点头,开口安慰:“我真不知该怎么劝慰你,因为大道理人人都懂,又何必再说,但看你如此悲怆,我想你一定是承受了天塌地陷般的打击。”
丁小鱼眼神缥缈,眉头戚戚,感怀的说:“我万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我师父从小慈爱,心地善良,是一个责任心颇重的医生,虽多年独居,但从不吝啬自己的能力,仗义疏财,包括前一阵子几个小道徒的丧葬费都是他帮忙出的。”
“什么?”听到丁小鱼言及至此,罗宇万分震惊,转身质问:“你刚刚说什么?”
丁小鱼被罗宇的反应吓了一跳,遂回转身看向罗宇,弱弱的重复:“怎么了?我说治僵办规定范围内,我们只能领一些治僵酬金,于是我师父自掏腰包为小道徒出了丧葬费用。”
只见罗宇满腔愤恨,怒目而视,丁小鱼略有些惊慌无措,不知自己哪件事办错了,哪句话说的不对。
突听一个小道士在楼下高声呼唤:“师父,快下来,警察来了。”罗宇一时错愕,看向丁小鱼,丁小鱼疑惑的回望。
罗宇丁小鱼匆匆下楼,发现门前站了很多警察,为首的警察走上前,提着一张逮捕令,对罗宇严肃的说:“罗宇道长带领的司真道的团队,被举报在孤山私养僵尸,并且被当地治僵办发现后,火烧治僵办工作人员,致一人被烧死,所以请罗宇道长,丁小鱼以及你的徒弟们,配合警方到警局了解情况。”
众小道士义愤填膺,纷纷反驳说:“什么?他们这是倒打一耙啊,明明是治僵办自己养僵尸,为了杀我们灭口,牺牲了他们一个老道士,却反过来,说是我们干的。”
警察却很不耐烦,双手做下压的动作,劝众人停止声音,然后高声说:“所以希望你们配合警方,回去接受调查。”
罗宇知道在这解释什么都没用,只好点头说:“好吧,”然后转头对丁小鱼说:“我们去一趟吧。”
罗宇、丁小鱼以及一众小道士被带到警局,分开进了审讯室,并如实录了一套口供。然后等了一阵,却被几个狱警直接带进了监狱。丁小鱼被单独关押,罗宇等人被送进了另一间牢室,何翔却早已等在里面,见到罗宇几人被送进来,忙上前询问:“你们也被关进来了?”
罗宇咬着牙根,愤愤不平的说:“看来我们是被那老道陷害了。”
何翔气愤不已,踢着铁床,骂道:“妈的,他反咬一口,把所有罪责推到了我们的头上,他在上我们在下,等于他说什么我们就是什么,”何翔绝望的看向罗宇,悲怆的说:“养僵尸可是死罪,杀人更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