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将近一甲子，曾出入宫闱，也曾随军出征，自问见过不少恶人，可像这样恶毒的，还是头一回见。
“视人命如草芥……”
祈容喃喃念着这句话，长眉微拧，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
明一剂气过后，见他神色恍惚，疑惑地问着。
“没事。”祈容回过神来，摇摇头。
见他不愿说，明一剂也不勉强，岔开话题道：“惜微丫头那边，有线索吗？”
提到这事，祈容神情一肃，将严掌柜的话复述了一遍，随即道：“胭脂被替换，应该是四五天前的事，我怀疑凝香馆有内鬼；打算明日一早，审问凝香馆的伙计。”
“是这么个思路。”明一剂颔首，随即道：“我再给你指个方向。”
祈容神色一正，“明老请说。”
“这么多毒胭脂，用到的人面花数量不在少数，而人面花产自南疆，并非京城本地药铺能够买到的；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人面花不同于普通药材，可以风干后长期保存，它被采摘下来后，药效的保存期只有……”明一剂伸出一根食指，“一个月。”
祈容眸光一亮，“明老的意思，是让我调查最近一个月，从南境过来的人？”
“不错。”明一剂抚着凳下的胡须，很满意祈容的一点就透，“对方心里有鬼，进城时，一定不会如实交待人面花，极有可能是混在花木或者药材之中，蒙混入城。”
“另外，人面花喜阴，被采摘下来后，需要大量的冰块冷藏保存，这一点，你也可以设法查一查。”
祈容点头，又细问了几句后，离开了顺天府。
翌日一早，祈容亲自去了一趟九门提督府，有周帝的手谕在此，九门提督爽快地叫来了从一个月前开始，曾去过城门值守的士兵；排除了一些后，还有十余人。
九门提督是一个身形壮硕，眉目不怒而威的中年人。
凝香馆的案子他也听说了，昨夜整个京城都被锣鼓声包围，一遍接着一遍，往往刚睡着就被吵醒，翻来覆去一夜没睡。
据说，连夜就有人去了顺天府，今儿个一早更多，携妻带女，把顺天府围得水泄不通；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受害者已经达到了上百人，且这个数字还在不停增加。
上百条人命，光是想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九门提督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后怕。
因为前日里，他新纳的小妾从闺中密友那里得知凝香馆的胭脂效果斐然，纵是年过半百的妇人用了，也能够一夜回春，娇嫩如少女。
小妾得知后，心动的不得了，缠着他非要陪着一起去凝香馆买，正巧遇到他有事脱不开身；为了这事，小妾还闹了小性子，哭着不肯理他；最后好说歹说，才让小妾答应第二日再去买。
结果第二天刚到凝香馆门口，就看到衙差在封铺子，一问才知道，原来凝香馆的胭脂出了问题，苦主找上门，还死了两个人；
出了人命，可就是大事了，从大周定都在此开始，还没有出过胭脂害死人的事情，极其恶劣。
所以凝香管的掌柜、东家，还有请来的大夫全一股脑儿被锁去了府衙，连铺子也给封了。
小妾怏怏不乐的回了府，那会儿还有些不相信，毕竟胭脂只是涂在脸上，要说效果不好，甚至伤了皮肤，都是有可能的，但死人……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到了夜里，刚要上床歇息，就听到院墙外传来一阵敲锣声，是顺天府的衙差，正挨家挨户的提醒那些用过凝香馆胭脂的人，有症状的赶紧去顺天府，没症状的注意观察，一旦不对，立刻去往顺天府。
小妾这才确定，那胭脂真害死了人，心脏砰呯直跳之余，又是一阵庆幸，还好没买成，否则去顺天府的人里，就该多她一个了。
不过她那个密友就没那么好运了，今日去问的时候，说是昨夜人就不对了，听到街上敲锣提醒，连夜就去了衙门，这会儿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
九门提督扫视了一眼茫然的士兵，扬声道：“你们这一个月来，可曾见过南疆人？如实说道，若有隐瞒，绝不轻饶。”
十余名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后，纷纷摇头。
“没有？”九门提督狐疑的问着。
其中一名皮肤黝黑，瞧着二十来岁的士兵，小心翼翼地站出来道：“确实没有，那南疆人长相与咱们中原地区截然不同，口音也不同；若有人入城，小的们一定会认得。”
九门提督想想也是，低声道：“看来对方乔装打扮，掩盖了异域特征，或者入城的根本就是中原人。”
他搓着长满茧子的手，为难地道：“这可就麻烦了，每日出入城门的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一个月就是几万人，想要找到凶手，不吝于大海捞针啊。”
祈容沉默片刻，看向那些士兵，“可有药材运入京城？”
刚才说话的那名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士兵想了想，点头道：“有，月头两批，月中四批，月尾没有，一共六批。”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听到他这么问，一众士兵都露出了几分笑意，其中一人解释道：“世子您别看他黑不溜渊的，一点也不起眼；他叫王盘，外号王不忘。
他的记性是出了名的好，过目不忘，别说一个月的事，就算是去年的事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说是六批就一定是六批。”
“哦？”祈容长眉一挑，打量着王盘道：“果然如此神奇？”
王盘挠一挠头皮，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记性还可以，我记得去年当值的时候，正好碰上世子离京，是六月十七。”
祈容眸光一亮，去年他知道颜家有危险，离京赶往乐平县，正好是六月十七。
这件事，他记得不稀奇，可王盘……仅仅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就分毫不差的记住了日子，这份记忆力实在惊人。
“既然有过目不忘之能，为何不去读书考科举？”
王盘一脸尴尬，嚅嚅道：“小人记别的东西都还可以，唯独那书……实在看不进去。”
他身边的一名士兵狭笑道：“世子有所不知，王盘只要一看圣贤书，必定睡着，百试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