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真人抚着颌下那几缕黑色的长须微微一笑，“王爷想到哪里去了，贫道虽然略通术法，到底受限于肉体凡胎，又如何能够如仙人一般掐算，连我师兄都做不到。”
淮阳王想想也是，但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试探道：“那先生如何……”
太初真人搁下喝了一半的茶盏，打断道：“王爷难道没发现，今日派去盯梢颜秉文的人，并没有回来复命？”
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令淮阳王一怔，片刻，他拧眉道：“自是发现了，已经派人去找寻了。”
“不必了。”太初真人抬眼看向远处的池岸，夜色郁郁，柳树细长的枝条在夜风中无声飘动，似如鬼魅。
“为何？”
“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淮阳王脸色一变，急忙追问，“是谁杀的？”
“贫道不知。”太初真人收回目光，摊开左手掌，在那掌心靠近虎口的地方，有两道焦黑的细小痕迹，“王爷请看。”
早在看到这两道焦黑痕迹的时候，淮阳王便已明白过来，面色难看地道：“是生死符。”
“不错。”太初真人颔首道：“王爷知道，每一个被种下生死符的人，一旦身亡，贫道都会有所感知；就在今日上午，种在这二人身上的生死符突然激发。”
“贫道心知不妙，当即派人去查看，但已经找不到这两个人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查到，他们最后留下的记号，是在玲珑巷附近，也就是说，颜秉文曾去过了那里。”
“玲珑巷？”淮阳王蹙眉，他自是知道这个地方，离城西颇有些距离，已经差不多到了城东的范围，颜秉文不在家守着冯氏灵柩，到玲珑巷来做什么？
太初真人看出了他的心思，提醒道：“出了玲珑巷，往前走两里多地，再绕过一条小巷，就是镇南侯府了。”
镇南侯府三个字犹如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淮阳王头顶，惊得他豁然起身，仓促之下，衣袖扫翻了茶盏，一口没动的茶水全洒在了桌上，顺着桌沿淌下，正好滴在淮阳王宝蓝色的靴子上。
淮阳王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气定神闲的太初真人，“道长是说，颜秉文之所以经过玲珑巷，是为了去见祈守章？”
“不是。”
没等淮阳王松气，就听见太初真人继续道：“确切来说，是他已经见到了祈守章。”
“嘶！”
淮阳王倒吸一口凉气，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庞变得越发苍白，万万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了大半日的功夫，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良久，他艰难地问道：“祈守章……知道了？”
“贫道派人打听过，当时颜秉文确实在镇南侯府前遇见了祈守章，但似乎闹得不太愉快，后来颜惜微与江尧赶到，带走了颜秉文；所以贫道猜测，祈守章应该还不知道，否则……”
太初真人话音一顿，眺望着镇南侯府的方向，冷笑道：“陛下传召王爷的旨意早就到了，咱们又岂能在这里说话。”
“呼……”淮阳王闻言，长出了一口气。
从踏进水榭到现在，他心情就像那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但凡心脏差一些的，都受不住。
“一旦被人知道贫道与王爷的关系，那么我们多年所谋皆会化做一场梦幻泡影，所以贫道施术取了颜秉文的性命，此事原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过……”
太初真人轻叹一声，眉眼间颇有几分无奈，“皇帝多疑，派黄忠去了颜家，同去的还有师兄的弟子青松子，只怕这会儿，皇帝已经知道颜秉文并非死于意外。”淮阳王眼皮狠狠一跳，连忙道：“可会连累道长？”
“贫道做事谨慎，他们一时半会儿怀疑不到贫道身上，只是王爷……”
太初真人拿起倾倒在桌上的茶盏，重新给淮阳王沏了一盏，声音凉如深秋寒霜，“颜秉文虽死，颜惜微等人却还活着，若他死之前，曾将你我之事告诉几个女儿或者身边的老仆……那就麻烦了。”
“道长可有办法？”
太初真人摇头道：“贫道的手段，可一不可再，否则引来师兄怀疑，你我都要大祸临头。”
听到这话，淮阳王脸颊微搐，其实他心里也大抵明白，只是没有听耳听到，总有些不甘心。
半晌，他拿起茶盏，也不顾那茶水还烫着，仰头一口饮尽，阴沉着脸道：“本王知道了，会派人日夜监视颜家人的一举一动。”
扔下这句话，淮阳王便欲离去安排，岂料耳边传来太初真人的声音，“此为其一。”
“其一？”
淮阳王回过身来，试探地问道：“还有其二？”
太初真人微微一笑，说出一句令淮阳王惊疑不定的话来，“王爷派去监视颜秉文的那两个探子擅长跟踪隐匿，这些年来他们替王爷办差，几乎没出过什么岔子，偏偏这一次被人发现，还丢了性命，王爷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淮阳王面色阴晴不定，他是个精明之人，只是被颜秉文的死搅乱了心神，一时未曾察觉，这会儿听到太初真人提醒，顿时反应过来，沉声道：“道长怀疑……是府里的人？”
“是与不是，就得劳烦王爷去查了，贫道只是觉着有这个可能。”
淮阳王面色阴沉地颔首，“本王知道了，多谢道长提醒。
沉默片刻，他忽地道：“紫衣的事情，不知道长安排的怎么样了？”
“贫道已经说动了师兄，他会找机会向陛下进言双修一事，以陛下对长生的渴望，呵呵，问题不大。”
“那就好。”淮阳王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没确定，但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
在他们商议之时，一路快马加鞭的黄忠，终于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堪堪回到了紫禁城。
他一进宫门，便立刻奔着长生殿去，一刻也不敢歇，隔着老远便看到长生殿透出的光影，他知道，周帝这是在等着自己覆命呢。
黄忠连忙整一整衣帽，推门走了进去。
周帝正在批阅奏折，扮做小太监模样的祈容侍立在一旁。
听到脚步声，周帝头也不抬地道：“如何，弄清楚了吗？”
黄忠打了个千儿，细声细气地道：“回陛下的话，算是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