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白天太累了，我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做梦。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条水中的鱼，偶尔触碰到那些承载着记忆的气泡。
那是八岁的我。
父亲又喝酒了。
人心中总有无限的恶，每当有充分的理由与借口，恶就会被无限放大激发出来。
皮带抽在身上很疼。
刚开始落下来的时候是麻木的，而后骤然发作，疼痛淤结在皮肉底下。再后来抽在旧的淤青上，痛苦就像塔一样越筑越高。
他好像出来没有清醒过，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总是拿着皮带，脸色阴沉得像地狱锁魂的鬼。
但他又是仁慈的，这份仁慈往往出现在酒醒之后。
于是恶没有了完美的借口，他开始跪在母亲面前乞求她的宽容。
他仁慈地向这个家庭施舍着希望，又在下一次狠狠撕碎，将所有人拖入罪孽的深渊。
那时我常常生病，父亲抱怨为什么母亲生了一个妹妹而不是弟弟，这样就算我病死了也会有人替他延续所谓的香火。
只是这样吗？
我看着他向妹妹伸出罪恶的手，我只能无力地挡在她面前。
皮带落下来。
它好像永远也不会损坏一样，落在身上一下比一下更痛。
母亲扑倒在我们前面。
她总是那么地瘦弱。她或许拒绝过父亲的仁慈，又或者根本无法拒绝。十岁之前，我一直在这样的生活中度过。
十五岁的我。
他们终于离婚了，父亲专门找了律师，而母亲只想带走我们。
于是她签下了那份合同，离婚后的父亲不用向母亲支付一分抚养费用。
我没有成年，只能想办法节省吃穿用度。
我还有一个妹妹。
我不想她以后也会被父亲那样的人骗走，所以我想尽办法爱护她，像爱护名贵的兰草。
十八岁。
我拼尽了气力，考了附近一所比较不错的大学，我在假期里拼命地打工。
从前枯瘠的生活也像幼年的皮带一样抽打在身上，我想过的好一点，想像正常的少年人一样生活，想给妹妹更好的一切……
我有太多想做的事。
二十。
所有的一切似乎回到了正轨，我拿着手机的导航去超市买需要的食材。
我迷了路。
我看见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倒在马路边上，看见围起来的人群，看见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母亲和妹妹。
我醒了。
但又没有醒。
这些泡沫浮上海面，轻飘飘地就碎了，像人鱼的梦一样。
这些梦对我来说都太遥远。我想触碰，这些气泡分散开，又飘走了。
我看见远星球上的一颗蛋，它颤颤巍巍地爬出来，浑浑噩噩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它好像注意到我的视线，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我惊愕地发现它与我是那么的相像。
它黑色的眼睛像两个黑洞，好像要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一样。
“池苑……”
“池苑？醒醒，今天有课！”
是西代亚，他在叫我。
“知道了……”
我爬起来，这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怎么了？”
西代亚看着我，他可能以为是昨天玩的太晚了，语气里满是愧疚。
“没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犹如一片沙漠，“就是有点想家了。”
“噢，那你给上将拨个通讯？”
他松懈下来，“上将一定会过来接你的，我去给你请假！”
“不用了，我晚点再打。”
说实话，其实我现在并不想见到他。
他对我而言是什么呢？
救命的恩人，患难的朋友，指引的良师，唯独……不能是伴侣。
可为什么不能呢？
我又开始反驳自己，
你已经回不去了，你的灵魂永远停留在这里，成为一只虫子。
这里有布兰维尔，有普朗克，有疑似情敌的拉帕米——你要是走了，布兰维尔可能就落他手上了。
还有旁边这个新认识的舍友，此刻正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
“你没事儿吧，走神好几次了，教授可看了你好几眼。”
台上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虫族的虫都长一个样，看上去和地球上的男的没什么区别，偏偏却分出了好几种性别，我总是分辨不出。
我低下头盯着眼前的课本。
也可以是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