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的早上,金海接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张迷糊打来的,张迷糊说:“仁兄,你我既然已经定交,何不趁此良辰到我家中一聚,我今晚在家中略备薄酒,想与兄共谋一醉,可乎?”
金海憋着笑回答道:“可以。”
张迷糊接着说:“既如此,届时我让我五女婿去车亲迎。”
金海笑着回答,“好。”
还没等两人挂断电话,电话中传来一女子的骂声,“你特么请人吃饭,就不能说句人话,天天之乎者也,再乎我乎你脸上。”张迷糊匆忙挂断。
听着对面传来的嘟嘟声,金海笑得肚子都疼了。
第二个电话,是羊倌儿打来的。羊倌儿在省城开了一家山货店,生意有声有色,这次给金海打电话,是让金海参加他儿子的结婚典礼的。羊倌儿儿子不到二十就结婚,这是着急抱孙子啊。金海自然答应。
当初,金海广州卖人参回来,和羊倌儿在玉安县城里合伙开了一家山货店,一个负责收,一个负责卖,生意越做越好,山货店就开到了省城!羊倌儿之后再婚,人过四十又生了个儿子
第三个电话,是李伟国打来的,李伟。国告诉金海,农历二月二十五,县里要对上次的见义勇为行为进行表彰。到时李伟国和另一村民开车去,让金海穿的帅一点。
金海随手把手机扔在柜盖上,心说手机这东西果然还是得有。前天找到的手机充的电,今天就接了三个电话。
日常喂驴,喂鸡鸭鹅,扫院子,照顾大棚,吃早饭,调戏老伴儿。
忽然听到院门外有人喊,“金海儿在家没?”
金海趴在窗台上往外看,见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不算太高,不算太胖,身上穿件老式对襟蓝棉袄,头上扎着发髻,在院门外站着呢!正是蔡神婆。
金海两口子马上下地穿鞋迎出院子去接。
金海口中大声说道,“哎呀老人家,今天怎么得空到我家里来啊!”
蔡神婆笑吟吟的,眼中神光流动,对金海说:“整天忙着给人看事儿,有些累了。我这跟人说好要休息五天,今天是第二天,到你这儿来看看。”
金海连忙说:“欢迎,欢迎!”然后就和四婶上前搀着蔡神婆进屋。
进了屋子,玉芬帮蔡神婆脱鞋上炕,一连串的好吃好喝的端了上来。
有人问,金海明明知道蔡神婆那一套都是故弄玄虚的,为何还对她如此客气呢?
首先,蔡神婆年龄大,已经七十五岁了,敬老总没有错吧。
其次,出马仙也好,保家仙也罢,金海并不排斥,只要是做善事,成善果,他都喜闻乐见。蔡神婆出马十几年也算救人无数,不管手段怎样,反正给人治好了病,别人也愿意相信。
第三,蔡神婆有底线,她不治实病,不把医院里的活抢到自己手上,耽误人家病情。两口子闹别扭,她劝和不劝离。婆媳闹矛盾,她以神鬼之说化解……也算是导人向善。
第四,蔡神婆有两样真本事,一个是治疗蛇盘疮,蔡神婆用老墨水在人身上按照疮痕画线,竟然可以把蛇盘疮治好。另一个是治疗小孩子惊厥夜哭,画一道符,烧成纸灰,放入杯子里,用深井水冲服,孩子当夜便好。
金海佩服蔡神婆的随机应变,也敬重蔡神婆教化世人,所以虽然他对蔡神婆故弄玄虚那一套心知肚明,却从不揭穿。况且金海自己也时不常故弄玄虚一把,俩人五十步笑一百步,就新媳妇吃白肉——谁(肥)也别说谁(肥)了。
此时蔡神婆盘腿坐在金海家炕上,面色慈祥,如果不注意蔡神婆眼中是不是闪过的精光,这就是个普通的东北农村老太太。
几人先是闲话家常,接着又聊起过去当今,最后才转入正题。蔡神婆问金海:“王家二小子,设赌抽头,诈骗钱财被抓了,你知道不?”
金海嘴上回答着“知道”,心里想着,“我都听了八遍了 ,还能不知道。”
蔡神婆打量一下金海神情,继续说:“王家二小子,这回事情不小,至少要判个一两年。他老婆还好,估计关个十几天就出来了。”
金海面上装成惊讶的样子说道:“这么严重么,之前都是听人说关个十几天,罚点钱就能出来呢。”
蔡神婆也不搭理金海的装腔作势,继续说道:“王家二小子一直给我帮兵助阵,他这一出事情,我出马可就少了帮手了。”
金海已明白蔡神婆心意,顺着话接道:“可不是么,王二懒帮兵助阵可有两下子,做事也稳妥,谁知怎么就犯了国法了呢!”
蔡神婆直视金海的眼睛说:“我有心想邀你来给我帮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金海连忙摆手,笑着推辞:“我可没有您老人家这济世为民的情怀,还请您见谅!”
蔡神婆笑了笑,打起了机锋,“若心有住,即为非住。”
金海从容应答道,“丛中百花过,不沾片叶身,淤泥不染莲,红尘需练心!”
蔡神婆不再劝,又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开了。
当晚张迷糊的五女婿开车到靠山村接人,等金海上车,才发现李老三也在车里,两人客气闲聊。
到了张迷糊家,金海先拜望了张迷糊的老娘,老太太年近九十,牙齿几乎掉光了,金海给扔下五百块钱,一番推辞,老太太收下。
张迷糊刻意请客,自然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同桌的还有张迷糊的两个同村好友,一番酒场交锋,几人熟识了起来。金海发现张迷糊这几个朋友也都是可交之人,心中高兴,彼此推杯换盏,来者不拒,往者亦不拒。
有时就是这样奇怪,认识一个人就踏入了一个圈子。
直到深夜,众人告辞离开。张迷糊的五女婿又开着小车,把金海和李老三都送回了家。
张迷糊五女婿调转车头返程,金海让他注意安全,等车灯已经看不见。金海打开自家院门,回身又把院门插好。
看向院外,黑夜有着漫无边际的黑色,把整个村子都遮蔽在黑暗之中,隐隐约约间有狗吠之声传来,竟有几分悠扬动听。
转过身来,自家的灯火宁静而又祥和,专有一盏灯为金海而留。
打开门,“媳妇儿,我回来了。”
“哎呀,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喝那么多酒,你的身体不要啦……”
“哎,你干啥呀,快给我起开,一身的酒气。”
“把这杯蜂蜜水喝了再睡,听见没?要不你明早非的难受不可。”
……
人在红尘中,即是红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