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要炸,身子也像是被石头压着一般沉甸甸的,只有灵魂轻飘飘要飞出去,脑子里不断闪过以往画面,仿佛回光返照,快速回溯过往。
南无寺,冬青山,夏燎镇,北溟海,西荒,秋水镇,春北镇,李元宵……
一个个面画从眼前飞过,意识也跟着薄弱,在宴宁以为自己要彻底狗带之时又依稀听到声声呼唤。
阿宁。阿宁。
似乎是道玄的声音,带着颤,柔声喊,阿宁。
不能死!
死了道玄怎么办?青玄怎么办?修真界怎么办?
宴宁费力想要推开身上重压,压迫感没了,却仍然不能呼吸,一大团黑浓的气体拦在她面前。
宴宁小心绕过,提剑打散,打不散,恼了,直接放出掌风,雾气吹散又聚拢变成允月的模样。
“怎么是你?”宴宁皱眉,“别挡道。”
“我说过我想认识你呀。”允月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别抗拒,我们都是一样的。”
宴宁提剑捅过去,解决完她,还是醒不过来。
允月虽死,黑气不散,越来越多围了过来,宴宁唤出罗天绫又拿出短笛一边吹清心咒一边飞舞罗天绫抽散黑气。
庄严道经响彻环宇压得黑气动弹不得又有罗天绫在旁帮衬,黑气暂时被压制,忽来一道金光彻底打散黑气。
循着金光望去,原来是南无寺的梵钟响起。
南无寺?宴宁立马清醒,眼还没睁开就要起身被沉稳苍老的佛偈止住:“阿弥陀佛,施主醒了。”
看到床头出现陌生人,宴宁瞬间警醒,又怕自己装着不得体,忙低下头敛祍致礼:“大师,浮屠塔怎么样了?”
“好在列位少主及各宗门弟子阻拦及时,浮屠塔并未倒塌,只是出逃了几只魔物,列位少主及各宗门弟子已经去追捕了。”
一听浮屠塔没有倒,宴宁的心稍稍放了放。
“可宴少主受伤过重,需要静养。”看出宴宁窘迫,大师保持着远距离对话,“请再调养一阵,稍后会有人来送药,老衲先行离去。”
宴宁点头,随后转念一想,问道:“只有我受伤了吗?受的什么伤?为何我神识昏沉识海不宁?”
“只有宴少主伤得最重,灵脉破损,神魂有缺。”大师顿了一下,“其余的等你灵脉修复好再说。”
灵脉和神魂都伤了,这么严重,难怪刚才有魂魄离体的感觉,宴宁朝大师行礼致谢。
似乎确实伤的重,没一会宴宁就觉困顿,晕晕欲睡起来,再醒来已是黄昏。
药已经送了来放在案前,宴宁看了眼,没有喝,直接出门,寺外一片祥和没有先前压抑气势。
“宴少主,你醒了?”一个修士装扮的人看到宴宁出门,欣喜又崇敬的向她打招呼,“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多谢,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宴宁看到一群人抱着木桩拿着铁锤敲敲打打。
“三日前的大战,将南无寺毁了七七八八,我们把坏了的地方重新修缮一下顺便在这留守以防敌方再次来袭。”
自己睡了三天?南无寺受损这么大?宴宁有些懵。
来人看她目露疑惑,便与她解释:“宴少主,那日你被煞气所伤晕倒后,清源君宁少主桓少主带领众人击退煞气,可煞气太多了,好不容易击退后又不知哪里冒出来煞尸,少主三人带着我们苦战好久才彻底击退敌方。”
“那抗揍玩意也不知道是药尸还是煞尸太难缠了又能打,可费了好一番功夫。”一旁砌墙的修士放下手头铲子抬起头来吐槽。
“药王谷的人都说了是煞尸那肯定是煞尸啊。药尸哪有那么能打,我把他头拧了身子还能打。”说话的人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我手到现在还酸着,要不是事态紧急,我都想弄一批回师门给新晋弟子练练手。”
说到事态紧急,砌墙修士稍稍压低声音:“之前还听我师弟说在宴少主一行人在南边树林中遭到袭击还有很多妖乱,这与煞尸围攻南无寺有关吗?”
“那时我在场不过去晚了,我路过雷州看到有西南方妖气浓郁就过去查看,看到遮天蔽日的藤蔓包住树林,和里面的道友一起费了好大劲才砍断所有藤蔓,从他们口中得知先前发生很多妖乱,然后就接到宴少主的求助传。”
宴宁向众人行礼致谢:“多谢各位道友出手援助,此中缘由请恕我暂不能说,非我轻慢,而是目前我们也有诸多疑惑未有定论,怕一时言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宴宁向大家保证,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之时,定通知各位。”
这道理大家自然是懂得,因此也不再此话题上多述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久闻清和门剑道无双,近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宴少主剑道无双,宁少主也是不遑多让,居然能在使剑的同时开启法阵,饶是专门看过诸多法阵书籍都看不出宁少主开的是什么阵,但效果很好,任是把煞尸打的七零八碎。”
嗯?青玄这么厉害了?
“不愧是清源君的未来道侣,修为高品行好,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额……
你们cp磕错了,宴宁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忙打断他们的谈话:“从浮屠塔逃脱的魔族大概有多少?”
“根据南无寺的清点,逃脱魔族拢共有九个,其中一个曾是魔族魔君,一个是魔族军师,其余都是寻常魔族。”
“三位少主已经带人去捉拿了,要不是你们提前发现煞气及时阻拦,浮屠塔怕是难保。”
走脱的还都是重量级魔族,道玄他们会有危险吗?要是魔族趁机亲近道玄引诱他堕魔怎么办?
想到这宴宁就气得浑身发抖随便与人聊了两句回到寺庙拿起武器就想出门,可身上的阵痛神识的昏沉让她明白现状,拖着这样的身体出门只会拖后腿。
走不了只能发传音:“道玄,你在哪?还好吗?”
道玄那边立马回信露出一张担忧的脸:“你醒了?伤好了吗?疼不疼?对不起,我本该守在你身边。”
他的眼神太过热烈让宴宁有些不好意思,说出的话更让人误会,她笑了笑:“我还好,肯定要先把魔族捉起来啊,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你怎么样。”
“你更重要。”
咳。
宴宁咳了咳,道玄忙转移话题:“我没事,现在在沧州捉魔族,已经找到他的踪迹了,很快就能将其捉捕归案。”
宴宁想让他离魔族远点,可现在这情形,怕是不能,只能说:“千万小心。”
“嗯。我会的,你好好养伤,我会尽快回来。”
话到这就该结束了,但宴宁还不想结束,可没影的事又不好说眼下这情况也说不了什么,纠结三秒,只好问起青玄:“青玄呢?”
“她在凉州,不用太担心,她如今修为有了突破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想起方才寺外听到的话,宴宁笑道:“是啊,都能同时开阵法剑法,好厉害呢,我都不一定能做到。”
提到这,道玄目露忧伤:“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也可以做到的。”
不想伤感的宴宁就当没听到这话:“她开的是什么阵?”
“我也没见过。她开的阵对魔族很有克制作用但又不像一般降魔阵,我看不出具体。”
居然连道玄都不知道,宴宁小小惊讶了一瞬,不是一般的降魔阵?
嗯,她学阵法但好像从来没学过降魔相关的阵,而且青玄向来不喜欢用阵,门里的阵法考试都是考了好几次才勉强通过的。
察觉有异的宴宁暂且按下心中疑惑:“魔族难缠又难打,万事小心,别被蛊惑。”
“好。”
放下传音符后,宴宁还是没想出阵法废的青玄怎么开出她都不会的法阵,想多了头又痛了起来,这不合时宜的头痛。
不对,为什么又头痛?还偏偏是在思考的时候痛,而且每次都是追溯过往涉及魔族的时候痛。
追溯过往,涉及魔族?
心猛然一跳,怕有误判,宴宁静下心再次回想,第一次头痛的时候是在浮藜事件后整理事件疑点提到魔族,心神不宁,没有头痛。
第二次是在柳从周事件后梳理百年事件提及升仙大典时开始头痛。
第三次是现在,猜青玄开的什么阵法时头痛难忍。
没有误判,确实是在追溯过往涉及魔族时才会头痛,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特定的伤痛会专门在同类场景下复发,在某个节点上才头痛而且还是在思考回想的状态下,这种情形一般是失去部分记忆的人再回想起某部分关键记忆时产生的刺激性头痛。
失去部分记忆?
这个念头让宴宁心惊又胆怯,自己的记忆真的有问题吗?
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是穿来的,接受记忆不全导致的吗,可小时候青玄考试作弊的事都能记得为什么再大一点的一些事记不清?
也不一定只有失忆才会触发特定场景下的头痛。
还有其他可能,什么可能呢?
中咒,心因性头痛,对某类场景应激PSTD导致头痛。
这些情况也可能,但还是失忆看上去更有可能。
失忆?宴宁迷茫了。
宁青玄也是一样的茫然,尤其是看到她用法阵轻易就找出魔族所藏方位后心情更是复杂。
怎么会?
不能再想,当务之急是伏魔,她强行按下心中疑惑,悄声潜入荒宅,随手打下结界罩住宅院绝了妖魔的后路也避免惊扰周遭百姓。
“小姑娘,是找我麽?”一个轻挑的声音响起,平地里冒出一个人,玉面黑衣,斜斜地站着,一双黑瞳泛着诡异的光,直勾勾地盯着宁青玄,“真是初生牛不怕虎,小姑娘家家就敢只身前来捉魔族,有勇气。”
宁青玄翻了个白眼,直接一剑劈了过去,被来人闪避躲去,再砍被他伸手格挡住,嘴上还不忘占便宜:“小姑娘,气性别这么大,再这样,我就要动真格的了。”
见他再次出言不逊,宁青玄脚上用力一脚踹了过去,手上长剑换了招式又往前一送刺了过去,挣脱桎梏后又连砍数剑劈出剑围一齐向妖魔袭去。
魔族往后一撤,数十道剑光如影随形,他手腕一翻,一把纯黑横刀现出,一刀下去,斩断近身剑光。
宁青玄持剑步步紧逼,魔族架刀相迎,二人你来我往的扭打在一起,百招之后,宁青玄暂落下风。
“不错啊,小小年纪就能与我打得有来有回,再苦练个把年头差不多能与我平分秋色了。”打斗的空隙,魔族笑着调侃,随后反手一掌,将宁青玄打飞出去。
毕竟二人年岁相差过大而宁青玄又还未出师,很难打赢,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在横刀斜铲过来之际,她往后一倚,歪向一旁,躲过刀锋后,她足尖一点向魔族身后飞去迅速布阵,魔族紧跟而去,踩进了法阵中,忙跳出法阵被宁青玄一剑逼回。
宁青双默念法决,法阵上亮出金光,禁锢住其中魔君。
被囚的魔族乜了她一眼,还真是小看了她,见她花容月貌年岁尚小以为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没想到剑术说不上拔尖法阵却是高超。
“小姑娘,法阵打得不错啊?”他眉一挑,露出坏笑,“但你觉得就凭这个法阵就可以困住我吗?”
话音刚落,突来一道金光缠绕住他,倏忽间金光四溢攀上他身,将他捆成了粽子。
他试着挣开,挣不动,秒被打脸的他抬眸看向法阵外的宁青玄,意识到自己不仅是小看了她还自大轻敌了,而这个小姑娘也委实会装,明明是法修,却装成剑修的样子。
宁青玄也不多话,直接拿出收妖葫将魔族收入葫中然后跄踉倒下,倒地前她支着剑当拐,颤颤巍巍站起身。
这个法阵真的对魔族真的有效。
那,怎么办?
宁青玄丝毫没有成功伏魔的喜悦,反而心情直坠谷底。
“青玄,这个缚魔阵你必须学会,今后若是遇到魔族可用此阵。”
“好难啊,让师姐学吧,她法阵好,不过这个阵不像她学的也不像书上的。”
“你师姐有她要学的东西,这是你必须学会的。”
“好吧。”
“青玄,你要记住,修行者的职责是降妖除魔。”宴青山顿了一下,沉默好一会才继续,“哪怕她是你认识的人,哪怕是你……熟悉的人……做了危害苍生的事就必须惩处……伏妖。”
旧时年幼,宁青玄不懂也不想:“人怎么会是妖魔,既然是我认识又熟悉的人,我可下不了手。”
宴青山摸了摸她的头,慈爱又无奈:“可是,人活着是有自己职责的,为人父母要教养孩子,为人子女要赡养父母,为人友分其忧,而我们修行之人更是要对百姓负责。”
“为什么?我们和他们又不住一起,而且他们不是有官府管着他们吗?”
“这天地是天下众生的,我们修行人抢了灵气占了福地自然要为人间负责,而且没有人间滋养,我们修行人也不能全心修炼。”
宁青玄有些懂了:“这就是我们门规里说的吾辈夺天地造化修玄门之道,所以要为人间廓清环宇,那和光同尘是不是指我们处事要不争不抢。”
宴青山捏了捏她的脸,一旁宁朱子轻笑出声。
“我们青玄真聪明,就是这样。所以。”宴青山有些说不下去,但他微微阖眼,迅速睁开,“所以,青玄,你要记住,这个法阵你必须学会,将来若是遇到魔族,哪怕是你亲近之人,她若谋害苍生,你必须……必须诛杀。”
诛杀这个词对于宁青玄过于残忍,她抱住宴青山的手撒娇:“我阻止就行了啊,而且我亲近的人都不会害人的。”
自此,宁青玄学会缚魔阵,但因此番话语一直心生抵触从没用过,前些时日看到师姐被煞气打晕后突然想起此阵,时隔多年后才再次打下法阵。
虽然成功退敌,但心情沉重。
爹娘说的,是否含有深意?
彼时不懂爹娘教导,如今再忆,方才想起他们脸上的悲痛神色以及那断断续续几乎带着颤音的声调。
哪怕是你认识,熟悉,亲近的人,倘若危害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