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直高坐在龙椅之上,两只眼睛似睁非睁,表情平静得犹如古井无波。
可是听到李阳有本启奏,眼神中似有精光闪动,但瞬间又归于平静。
“李阳,难道这么处置你觉得不妥吗?也是,毕竟漕运是徐朗管辖,你这个县令受其连累,也是怪冤的。”
“这样吧,县令只是个从九品的官员,就把你调到京城,进翰林院主管诗文编修,熬上两三年外放一个知府,你看如何?”
皇帝说话的时候脸色温和,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文武大臣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和任何人说话一向都是不冷不热。
可今天脸上居然有了笑意,而且这明显是起了爱才之心,故意偏袒李阳。
不单是漕运之事与其无关,两年之后变成了外放的四品官,这可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
哪里知道,李阳只是淡然一笑,说道:“圣上,微臣一心为民求福,为朝廷出力,岂是趋福避祸之人?”
“既然这船沉在了天穹县内,那我这个当县令的便难辞其咎,打捞沉船就由臣一力承当,不用十天便能完工。”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个炸雷,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家伙都明白,漕运之事关系到几十万人的口粮,谁揽上这个差事,就等于给自己压上了千斤重担!
这种苦差事推还来不及,居然要独挑大梁,这李阳简直是不明智到了极点!
林轩这个老丈人这时候可看出疼女婿了。
赶紧走出来说道:“圣上,李阳一心为民,所以这才口出妄言,当不得真啊。”
说完,扭过头来狠狠地训道:“简直不知所谓,你可知沉船打捞何等艰辛,要派人潜入江中,将船板凿碎方可!”
“按照工部以往的例子,清理一艘船往往要数月之久,天穹县沉了四艘,你却敢说十日完工?狂妄!还不向圣上谢罪!”
别看林轩凶巴巴的,可这话自己说出来不打紧,要是别人说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果不其然,王鹤慢条斯理地说道:“林尚书,你这又何苦?年轻人有锐气岂能随意打压,我看李阳有这能耐。”
“真要是让工部慢慢清理水道,只怕京城必会发生饥荒,到那时民不聊生,百姓受苦啊!”
“老臣保举李阳主持沉船打捞,请皇上恩准!”
这家伙一使眼色,王鹤一党那些大臣们纷纷附和,目的只有一个,把李阳架在火上烤。
王鹤心中暗想:“只要李阳牛皮吹破,清流一党便名誉扫地。到那时再施以援手,李阳一定感恩戴德。”
“从此之后,这个人才能归为己用!”
皇上听了之后,沉吟半晌也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李阳,此事非同小可,你有几成把握?”
李阳故意歪头想了一想,这才响亮地回答道:“十成!”
就这一句话,这老丈人林轩差点背过气去,真是恨不得给李阳一个大逼兜!
这牛皮简直是要吹破了天,等十天之后,王鹤一党定会趁机作乱,打压清流。
林轩气得胸中的一口老血不上不下,胡子都微微颤抖,说道:“你…不听我言,早晚有后悔的时候!”
“若是皇上怪罪,不仅仅是你要丢官罢职,初雪何其无辜,也要受你连累!”
皇上坐在龙椅上,听到这翁婿对话,居然莞尔一笑。
“林轩,你这又何苦,你怎知一定不行?李阳,若能十日完工,可谓是居功至伟,想要什么赏赐可提前说来。”
李阳大声道:“微臣刚刚从县尉升到了县令,已经深感圣恩,绝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只是我家娘子这些年对我情意深重,而我却忙于政务,无法抽身陪伴,心中颇为愧疚。”
“若是十日完工,求皇上赐我妻子一个名号,也好报答这份深情厚意!”
刚才皇上只是两眼微睁,听到这番话眼睛已经全部睁开,略显惊讶之色!
当皇上这么多年,不知听过多少大臣索要赏赐,可还是头一回听说给自己媳妇要名号的!
大周王朝男尊女卑深入人心,有这么一个体贴妻子,不忘恩情的官员,真是难得至极!
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加开朗,笑着说道:“李阳,你还真是特立独行,大周朝官员成千上万,你乃爱妻第一人也!”
“好,咱们就一言为定,只要大功告成,我破格赐你家娘子为二品诰命夫人!”
大殿上的文武群臣面面相觑,心中的惊愕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皇上今天居然在朝堂上显出了七情六欲,不再是那个君威难测的九五之尊,而像是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李阳才是个正九品,这夫人要是赐了二品诰命,这实在是有违礼法啊!
可是大家伙也都明白,皇上说的话一言九鼎,一个个都低头装糊涂,只当没听见。
“谢主隆恩!疏通水道刻不容缓,臣这就告退,返回县城主持工程。”
皇帝轻轻一挥手,说道:“你且去吧,十日之后,若是水道真能疏通,朕要亲临现场予以嘉奖。”
李阳恭恭敬敬施礼,然后转身洒然而去。
等人走远了,皇帝的脸色又慢慢归于平静,甚至带了几分冷酷。
“赵汝辰何在。”皇帝冷冷地说道。
自从王怀被李阳弄死在官道上之后,这个赵汝辰是刚刚被升到侍郎之位的刑部官员。
听到皇上说话,赶忙出班答道:“臣在。”
“你去天穹县彻查邹家村被屠一案,看看到底是徐朗诬良为盗,还是李阳诬告上官,绝不可徇私舞弊,明白吗!”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皇帝的语气极为严厉,两只眼睛似睁非睁,却有一股杀气流露。
赵汝辰吓得打了个哆嗦,赶忙回道:“微臣不敢,此次前去定当秉公执法,给皇上查一个水落石出!”
李阳前脚出了京城,赵汝辰也带上一大帮的随员,风风火火赶往天穹县。
一路上心里暗自琢磨,自己可是个墙头草,到底是帮王鹤一党,还是帮清流一派?
皇帝君威难测,两边又得罪不起,这次去查这个惊天命案,真是犹如履薄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