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登上城楼，看向了远处的越堡。
白月茫茫间，黑压压的人群倒像是蝼蚁，将一座堡垒围了起来，蚂蚁们迅速移动，绽开一片片血雾，像是冬日里的血梅。
风吹来血腥气，安高恒问，“堡内守军是谁？”
以一个小小的堡垒，抵挡敌军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是襄州叶家叶简小郎君。”
“襄州叶家，是那个被抄家的叶家？”
“对。”副将点头。
“爹，我们不去救吗？”安塘看向安高恒。
安高恒摇摇头，“救不了，让他撤退吧。”
他本以为敌军奇袭之下，越堡必然溃败，竟让叶简守住了这么久。倒是给了迁移民众的时间。
“我们就将越堡拱手让人吗？”安塘不甘心。
安高恒看着连绵的雪花，才出来片刻，已落满了肩头、换防的士兵脱下棉衣，新的人穿上棉衣，就那么几百件的棉衣，他们只能优先给予守护城门的将士。
“将军，叶校尉说今日退了，日后会死更多的人，他不退。”士兵跑了回来，不停地搓手取暖。
安高恒怒视着士兵，“没有救援，他就是在送死，等到春季，我们再将越堡夺回来。”
士兵又道，“叶校尉说，齐军比我们更擅长水战，越堡依托运河，我们怕是很难抢回来。”
安高恒喝道，“那也是本将的事，现在，让他撤回来。”
“父亲。”安塘道，“妹妹说已经买了一批棉衣，不久就会送到，不若让叶校尉试一试。”
安高恒叹气，“我岂会不知，只是如此大雪，棉衣怕是难以运送过来。”
“报，齐国燕王亲帅大军进攻越堡。”士兵道。
说起齐国的燕王，谁人不赞一声少年英才。
三岁出口成章，四书五经皆为大才，听说国子监考试年年第一，又七岁随南征军征战越南，将越南纳入版图。齐国国主寿辰，才将他遣回京师，如今，竟又派到了这里。
尘土滚滚而来，不一会儿露出了一位俊美少年，少年身穿铠甲，身披红色披风，目光锐利，那双凤眼与言离辰倒是 有几分相似，他一双剑眉高高的扬起，不顾部下的反对，到了城门前。
城上的弓箭手早已准备，一声令下就会朝他射来，他慨然自若，看着城头的守将，高喊，“叶校尉，开城投降，我与陛下说说，为叶家平反。”
叶简死死握住拳头，看着城下之人。
叶家平反。
所有人都知道叶家死的冤，可那又怎样。
一枚弃子，就要有弃子的觉悟。
涿州城破，殿前司精锐几乎死伤殆尽，作为统帅这支军队的父亲，当然成了最佳问罪人选。
“射箭。”叶简用箭雨回答了言离轩的问题。
言离轩左手举盾，右手长枪舞动了，将射向他的箭纷纷打落，安然无恙回去了。
看得城上目瞪口呆。
“大王威武。”齐军欢呼。
燕王在齐军中，可谓备受爱戴。
言离轩倒是没想到，叶简可以这么决绝，毕竟他们家男丁死绝，女子还都在教坊司为奴为婢呢。
他沉声吩咐，“攻城。”
他带来的都是最精锐的征南军，区区一个堡垒，自然不在话下。
言离轩想要将越堡打造成自己攻取周国的第一个重镇，等他建立不世功勋，太子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雪花落在他的铠甲上，很快融化。
齐国的士兵各个装备精良，身穿棉衣铠甲，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是，反观城头上的士兵，有的衣服还破了个大洞，从里面飞出几根杂草，随风卷起，无法做主。
冻得狠的，直接倒在雪地里，无声无息离开了这个世界。
还没有打，城中就死伤过半。
叶简在齐国，从来没有为棉衣，军械发愁过，如今确实只能靠自己的家财，勉强抵挡住齐国的攻势。
比起安家，叶家在齐国才是真正的武将之家，他们自从高祖皇帝就跟着打天下，一直到今天。
叶简从小更是酷爱兵法，祖父都说他有大将之才。
“报，校尉，将军命令校尉撤退。”
叶简眼神坚毅，“告诉将军，叶简听说了棉衣的事，叶简愿意赌一把，再守七日，若是七日棉衣未到，便依令撤退。到时候任评军法处置，若是到了，也请将军论功行赏。”
他手不自觉摸上了怀里的信件。
他愿意相信安昭月，赌一把。
安昭月坐在窗边，月光洒下白辉，屋外的白雪随斜风而入，凉凉地打在脸上。
她脑中总是想起三日前的落水。
他明明会游泳，为什么骗自己。
那真的是在度气吗？
脑海不受控制地播放画面，她脸瞬间红了。
“娘子，你热吗？怎么脸红了。”安春惊讶问道。
安昭月情不自禁地捂住双颊，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没有。”
她没来由地心虚，赶紧转移话题，“棉花准备的如何了？”
安春听此，果然不再关心安昭月的脸，叹息，“娘子，这场雪，封住了道路，怕是要晚上半月了。”
“不行。”安昭月断然否决。
半个月，幽州城要冻死多少人，更何况她若是没记错，齐国会趁此渡河而下，攻占幽州前线沿河的堡垒，致使幽州城被半包围，断了漕运。
安春无奈，“可是没办法啊，娘子。路被堵了，他们过不来。”
安昭月抬头，“那就，铲雪。”
安春愕然，人的速度，能比得了上天的速度吗？
安昭月带领安家军来到了必经的山道上，连日的大雪将山道完全堵塞。
他们拿起铁锹，将雪铲开。
言离辰看着陈勉与安昭月一起铲雪，心中郁闷。
安昭月以他落水为由，将他和穆芊芊晾在了一边。
“齐世子不高兴吗？”穆芊芊看向言离辰，眼中划过惊艳。
他穿了一身暗黑色大氅，头戴硬脚幞头，冬日暖阳照在帽子中央的红宝石上，折射的光线顺着柔嫩的肌肤照进那双眼里，映衬的更加剔透。
“没有。”言离辰看向安昭月，大雪纷纷洋洋落下，很快就将他们成果摧毁。
总觉得阿姊在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