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漫如云烟,弹指已过了八百余年。
曾经的惊天古事,都早已消逝于变迁的岁月里,连世人的传说也鲜有言及;如今的小世界正道鼎盛,魔道式微,天下较为安定。
大陆一隅,茫茫群山深处有一小村。
此村名为“青水村”,与世隔绝,近千人口由一位苍发村长领导,世世代代耕种于此,过着清贫的农居生活。
村民的屋舍大多为木屋,也有少部分贫苦家庭住着简陋草屋,雨一淋,风一吹,便千疮百孔,急需修缮。
祠堂内,中央桌案上焚着一把木香,供奉有瓜果、熟肉、酒水。
年迈村长持老儒写的祷祝文书,为祠堂里即将踏入山林狩猎的年轻人祈福,严肃且郑重的祈求山神保佑:祝愿他们满载而归,为村里的老弱妇幼带回营养的肉食。
祈福毕,村长借着烛火点燃了文书,掺些灰烬在供奉山神的酒水里,亲手交给跪伏堂内的青年壮汉们饮用。
庄重且压抑的仪式终于结束,村长打了个手势,众人这才敬畏的退出祠堂。
狩猎的勇士们尚在整理各自的弓箭、木杆铁枪,备上妻子或长辈调制的疗伤药液,与亲友拥抱分别。
一年四季,春秋狩猎。每次出村的勇士由各家拼凑,出发时人声繁闹,回归时常显凋零颓败。山中野兽异常凶猛,不仅体型硕大,而且能够口吐冰水或赤炎。
青水村民只擅基础的耕种狩猎之法,并不知晓高妙的修真之法,因有山神世代庇护,小村的香火才得以延续至今,否则早就在凶禽猛兽的侵袭下毁灭了。
地域边缘有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一个衣衫残损的少年蹲在门槛上,望着村口的狩猎队,几乎所有村民都在那边相送,祝愿这些勇士凯旋归来。
少年只是目视这些邻里,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协调。
屋中的药壶正在沸腾,蒸汽顶起残缺的瓦片盖,沉沉浮浮,碰得瓷片“嗒嗒”响。
少年连忙用厚厚的干草包裹壶把,小心将热腾腾的伤寒药倒入一个残缺的竹碗里。
床上咳嗽声不断,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扶起女孩,轻声道:“喝了这碗药,你的病应该就会好了”。
女孩艰难饮毕,苦涩道:“哥,喝了三个月,但我的伤寒病一点也没有好转,这到底是什么药啊,治什么病的?”
自从父亲外出采药身死,母亲病逝,少年便承起了养家的重任,在田地里艰辛挣着微薄的口粮。
此番妹妹偶染风寒,卧床三月未癒,所食草药虽然是村里珍贵的风寒秘方,但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病情逐渐恶化。
少年为妹妹盖好被子,压定被角。
“这是专门治疗伤寒的秘方,可能还要再吃几副,但村里已经没有这种草药了”。
女孩苍白的面容一苦。
“放心,我有别的办法。我出去找点东西”,少年说了声,关上木门。
沿村中小道往田园方向行走,途中偶遇村长与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辈,他们刚送别狩猎勇士,回家途中恰巧与少年相遇。
一个面色微粉的村民冷淡道:“刚才李哥哥出村打猎,山娃子,你为什么不来送一送?”
少年名叶山:“叶衣病了好久,为什么你们都不去看一看?”
众村民闻言不悦。
“小小伤寒病都把她磨得半死,就算治得好,也种不了庄稼。像这样娇嫩的娃娃不如供奉给山神大人,还能省下口粮”。
叶山大怒,面容涨得通红:“你为什么不去供奉,我和叶衣又没吃你的口粮!”
众村民皆怒,纷纷助这个威望甚高的老辈责骂对方。
叶山寡怯,怒嚷数语,便要夺路而走;另有一个身材微胖的少年双手伸展,阻拦在他面前,讥笑道:“你又要去我家的田垦上偷野菜?”
“那是治伤寒的草药,我可没偷东西!”
胖少年嘿嘿冷笑:“那些草药和野菜长在我家的田垦范围里,当然就是我家的。你把药采走了,万一今后我生了病,该怎么办”?
众村民七嘴八舌,批责之语如蜂嗡嘈杂。
叶山眼神渐冷,他明白这些人苦苦相逼,无非就是惦记自己家的几块田地;自从父亲在外采药身死、母亲病逝,家势就越来越弱,这些昔日的故友邻里,便露出了“穷凶极恶”的人性丑面。
青水村地势凶险,四面被巍峨高山包裹,隔断了所有通往外界的路。村民世代居住于此,大部分人认为世界只有村子这么小,人口从古至今渐渐繁衍到近千人,可是村庄的地域面积一点也没有扩大。
人多地少,口粮稀薄;于是每次派出去狩猎的人数渐渐增长,葬身兽口的勇士也缓慢增多。
对于这些用生命才艰难拼回的口粮,更多的人则把注意力放在了邻里享有的田地上面,村中常因这些田地利益产生纠纷,若非村长出面调停,必会爆发一连串争夺田亩的命案。
嘴笨舌拙的叶山回答不上胖少年的问语,也不敢当着村长的面挥拳回击,怒火压在胸中。
村长伸手虚压,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瞥了眼叶山:“她患的不是伤寒,而是一种遗传病,此病,没药可治。下个月山神大人的寿辰需要供奉,就让她去侍奉山神大人,你家的田地份额可以继续享有”。
村长金口一开,许多惦记叶家田亩的村民顿时打消了念头,因为谁要是敢违抗村长的心意,轻则被罚“浸猪笼”,重则被罚“百杖刑”。
当妹妹的命运被决定的那一刻,叶山沉默了。
那位仅存于村长口中的山神,每十年都需要一个少女做供奉,所换来的,则是村庄不受洪水猛兽侵袭,得以从古保全至今。
据说侍奉山神大人乃无上荣耀的福分,家人也会跟着沾享恩泽;但叶山舍不得相依为命的妹妹,她一旦被派去侍奉山神大人,兄妹俩也就不再有相见的机会,犹如阴阳两隔。
过了片刻,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辈好生提醒:“山娃子,还不快恩谢村长大人,侍奉山神大人的机会很多人求都求不到”。
叶山并没有答谢,他的脑袋已乱成浆糊,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村长负手离去,众村民也都四散,甚至有几个邻里一改先前的讥讽,而是面带敬畏之色。在他们看来,叶衣被山神大人选中,叶家就犹如山神大人的使民,不可冒犯。
叶山心中空落落的,或许是因为村长宣布这一“喜讯”而愉悦,也或许是与妹妹即将永别而伤怀。
翻了半块自家的田土,一整个下午都在仰望蔚蓝色的青天。
傍晚时候,叶山带着几个地瓜和柑橘回到家里。将地瓜去皮洗净,切成小块,倒入锅中烹煮,另将草药放入药壶里煎煮。
妹妹躺在床上,虚弱道:“哥,我头好痛,像要裂开,我是不是要死了”。
叶山将剥好的柑橘取一小瓣喂她吃,轻声道:“不要乱说,你会好的”。
一瓣一瓣,喂妹妹吃了一些,她的状况似乎略有好转。
叶衣神色略有犹豫:“哥,今天下午张婶在门外告诉我,说我被村长选中了,我的病会被山神大人治好”。
叶山不知是应该喜还是应该忧,轻叹道:“村长今天确实这样说过,下个月的礼祀,他会带你去拜见山神大人。也许今后,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叶衣琼鼻一酸,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叶山抹去她脸颊的泪,自责道:“你要走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什么忙也帮不上,连顿好吃的饭都做不出来”。
叶衣的小手伸出被子,紧紧牵着少年的手。
许久,地瓜粥终于熟了,叶山盛一碗,亲自喂妹妹吃。
叶衣认真道:“哥,等我做了山神大人的侍女,我一定求他保佑你,让你娶到小月姐,我们家越来越热闹,越来越好”。
叶山感激点头,勉强笑道:“希望山神大人也赐一个好男人给你”。
叶衣羞愤道:“讨厌”。
破败的小屋响起一片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