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城,妙圣医堂。
急救室里,床榻上的伤者身躯破碎不堪,几个灵力雄厚的医士正在全力抢救。天地灵宝配合着治疗法术,缓缓修复伤者的筋骨躯体,吊着那一口若有若无的呼吸。
高昂的医疗费用自然全由长衫村长承担,他虽然愿意将所有的钱财都拿来救治义士,但看着急速缩水的钱袋,心情也很焦急无奈。
倘若钱花光了,都还是救不醒、医不好,岂不是只有看着义士死?而且他自己也身负重伤没有治疗。
几个村民彻夜陪在村长身边,自掏腰包又凑了一笔费用,但距离一套完整的疗程费仍有极大的财务缺口。
该怎么办?
众人焦急苦思。
一个年迈村民道:“我回村召集大伙募捐,应该能筹到一笔钱”。
村长苦叹道:“村子并不富裕,就算挨家挨户募捐借钱,也远远不够”。
沉闷片刻。
另一个村民提议道:“除了村里,我们还可以来城里募捐”。
伙伴们均无异议,村长别无它法,只好同意。
......
第二日,天还未亮,小村的村民就早早起床了。
除了留守看家的一些人外,男女老幼皆愿出力,皆聚集在这百平米宽的乡会场,约有八十多人。
他们拿着“福佑沂水,义士安康”的横幅,排着长蛇队,整齐有序的往沂水城行去。
一边走,一边给沿途的路人讲述“悍匪劫掠村庄,义士挺身相救”之事,众多百姓在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或多或少有些震动,陆续有人加入队伍,规模愈加壮大。
走了一个多时辰,渐至沂水城外,队伍人数也增加到了两百。
宽阔的城门下戍守有一队巡逻军士,他们截住此稍具规模的百姓队伍,谨慎盘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来沂水做什么?”
一个年迈的村民行出队伍,敬畏施礼,道:“大人,我们是“须月村”村民,进城去探望义士的”。
军士探查完百姓队伍的修为气息,确认其中没有强大的修行者后,戒备之意才稍稍放松。
“一品灵将”修为的军队长瞟了眼村民的横幅,不悦道:““福佑沂水,义士安康”?那小鬼也配和沂水城相提并论?”
一个村民解释道:“义士可是杀了两个悍匪啊,其中一个还是“灵士”修者”。
“他只是好运杀一个“灵者”,另一个灵士是我杀的”,军队长淡漠纠正。
领头村民躬身致谢:“多谢大人相救”。
军队长挥了挥手,淡淡道:“进去吧”。
队伍继续前行一会儿,军队长忽然喊停,疑惑问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去看他的?”
“探望完义士后,还打算为他募捐医疗费”。
“未经许可,不得私自组织超过百人规模的队伍游街,你们“须月村”难道不清楚?”
年迈村民道:“我会和村长去府衙申请”。
“那小鬼八成是医不活了,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何必救他。想当年,天符宗领袖一纸道符诛杀十万妖魔,血月门门主斩断山脉,砸死数十万生灵......;生死是很平常的事,于他而言,不过早了几十年罢了”。
军队长平淡讲述,显然见惯了生死离别。
年迈村民轻叹道:“话虽如此,但他前天晚上做的事,着实让人感动”。
军队长见对方十分坚持,便也不为难:“行吧。不过,你要记住,一定要先取得府衙的许可令,然后才设点募捐;否则城主怪罪下来,大家都要挨罚”。
“多谢大人”。
队伍继续前行。
......
城主府。
温暖宽敞的房间内,气韵深远的叶城主正与师爷品茗弈棋。“须月村”的募捐申请函经过各个职能机构审阅,已呈递到来。
叶城主落下一子,笑问道:“师爷,你怎么看?”
师爷微摊开干枯的老手,放在茶几上的杯盏受到吸引,稳稳飘飞到来,取之轻饮,淡淡道:“修真世界发生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了,大人的职责仅限于维护城内治安,城外治安则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就说我们“沂水城”内,每年都有上百人失踪,其它治安糟糕的城市失踪人口更是破万”。
叶城主点头叹道:“帝国共有一百个中等规模以上的城市,而东灵陆共有数千个帝国,人类数量远超万亿。“五仙小世界”除了东灵陆,还有其它四块大陆;生灵种族数不胜数,修真道法茫茫无尽,某些强大的修行者甚至只需一个念头,就能灭杀无数生灵。修行者之间的生死争斗,确实是太正常了”。
“是啊。我们这里最近三年,都没有发生过募捐游行的事情;然而这次募捐的对象,居然还是一个从未修炼的弱小凡人”,师爷摇头好笑。
此凡人并无强大的师承和底蕴雄厚的家族背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弱小得不能再弱小,根本没有拯救的价值。
“但“须月村”村民执意要救,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师爷颔首沉思,不确定道:“以凡人之躯,硬抗两位修真者,并且还成功杀了一位?”
叶城主道:“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凡人弱小,相比于我们这些凌驾于底层大众的强大修真者而言,他们只能团结以求自保。那小鬼也是弱小凡人,彼此同属于一体,所以更团结互助”。
师爷认同此理,道:“那么这封申请函,是否批准?”
“年关将至,我们又刚刚获得“文明奖”,许多大人物会来沂水观光,若听闻“悍匪劫村”之事,恐怕会损害我们的风评。干脆由我私人捐赠他们一笔费用,将此事掩压下去”。
“你是说村民募捐之事......”
“当然要否掉”,叶城主摆手。
师爷谏道:““须月村”位于城外二十里,超出了我们的职责范围,就算“悍匪劫村”之事传扬到了上面,我们也无需承担责任;况且那晚巡逻队接到匪况后第一时间出警,成功消灭了所有悍匪,足可表彰。我们倒不如顺了村民的请求,允其游行募捐,借用村民百姓之口,宣扬“义士”惩恶扬善之事,以此教化广大民众”。
叶城主细思,觉得有几分道理,道:“你认为这件事还有没有需要“加工”的地方?”
“这件事不同于以往的案件,没有加工的必要”,师爷否定,苦笑道:“此人以凡人之躯,接连硬抗两位修真者,并且还以弱胜强斩杀了一位,所展现的勇气、正义以及无畏精神都是真实存在的,不必弄虚作假”。
叶城主不免感慨:“想我当年闯荡江湖那一会儿,也常常打抱不平,不过我应付的对手都比我弱;像他这样为了救助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进行以弱斗强的“换命”厮杀,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我自谓从没有这个魄力和想法”。
王云以自己的死亡换取陌生爷孙的死亡,以自己的命换取陌生爷孙的命,这在大多数人看来实在难以理解;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自己的命,都比陌生人的命金贵。
且不论此事究竟对与不对、值得还是不值得;但其中所展现出的精神,正好是“涯越国”宣扬的精神:舍己为人,杀身成仁。
叶城主即刻于申请函上面盖上自己的印章,并吩咐师爷:“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办理妥当”。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过段时间神侯大人以及庆元的家族到来,也会称赞我们这里民众的思想境界”,师爷接过申请函,微礼恭声。
......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有府衙鼎力相助,城里增设三处募捐点,而且新闻期刊的头条,也由宣传“夫子山晚会”,改为了“英雄,从未离我们远去”。
偶尔有两百人规模的队伍在街上游行,讲述“须月村”之事,义士的事情迅速传播开来,民众正义感短时间内上涨不少。原本明明白白的事情,在经过许多耳朵的传播之后,也不免逐渐变得离谱:
“哥几个,我听人说义士是王国的皇子,究竟是真是假?”市井茶馆内,憨厚汉子与朋友笑聊。
“我看是真的,只有皇子才有这种胆气去斩杀恶匪”。
“乱说!”一个大婶白了男人们一眼,道:“报纸上讲了义士从未修炼,衣服穿着也朴素简陋,皇子才不会有这种待遇。我看他,八成是丐帮的弟子”。
另一桌,目光沉澈的老秀才幽幽道:“阁下错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义士却能除暴安良,这种正气与勇武,世间罕有;我猜他必是上天仙灵附身,因而才能做出如此震撼人心的事来”。
“......”
各种版本,各种传言,全城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一些邪恶宗派、杀手组织、恶霸团伙也都暂时销声匿迹,躲避风头。
......
醉月楼,酒楼大厅里,吕雪与朋友们正围坐桌旁,享用午餐。
“你们几个,最近有什么收获?”
其余席位,分别坐着白衣少年凌术,紫衣少女叶颖,红衣少年剑飞,黑衣少年赵龙;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因过年休假,才从外地陆续归来。
五人原本正在满心欢喜的筹备与庆元的粉丝见面会,却又忽然听闻府衙宣传的“义士”之事,便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凌术道:“我跟着那些队伍在城外搜了个遍,连个贼影都没有看到,各地的恶霸显然都躲起来了”。
叶颖轻抿一口清酒,微笑道:“我跟着募捐队伍,筹到了一些钱”。
剑飞郁闷摇头,显然没有收获。
“我去打探了下,他好像是丐帮的人”,赵龙有些不确定。
众人错愕。
“你怎么知道?”
“我听路边的乞丐说的”,赵龙讪笑,但据他自己分析,他也认为义士属于丐帮。
伙伴们并未深信。
“如果有机会认识他,和他成为朋友就好了”,吕雪托着香腮,轻声感慨。
“是啊”。
他们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在听到“义士”事件之后,都有些钦佩这个同龄人,也想与之交好。可忙活了几天,却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不免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