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应进城之时,正巧遇上汉南州府派人前来管辖城门。
不过那道几人高的厚重巨门,对于许应而言恍若无物。
他穿过巨门,回到了之前暂住的客栈,路过马棚,还顺手捋了把一天没见他,气得吁吁直叫的红鬃马。
上了楼,许应隐约听到楼下有商客在讨论着汉南州突然封//城之举。
“司马兄,你说怎么就突然封//城了呢?我这还有一批要紧的货物等着拉回去呢。”
青衫男子皱眉喝了一口冷酒,抱怨道。
“哎,刘兄你就忍忍吧,估摸着汉南州十五是有什么活动,你看那州牧都亲自出来辟谣了嘛,只要过了十五那天,自然就会解封放行了。
不过是耽搁几日罢了,总不好和南宫世家对上吧。”
那司马睿长叹一声,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南宫家是汉南州上的地头蛇,他们这些小门小户商贾,又怎么得罪得起呢。
刘永气闷得连干三杯,却也无可奈何。
他的家境不比司马睿那样富足,现在他四处走商已经是极其艰难地去赚那几分钱了,如今汉南州一封闭,他采买的时兴货物就要砸在手里了。
现在汉南州府门口严格得连头驴都要被守城的兵丁拉走查看一番,简直是没有王法了。
不,应该说南宫世家在汉南这片土地上,就是王法。
司马睿和刘永是在集会上认识的,两人家世代从商,虽然来自天南地北但颇有几分投缘。
慢慢的也熟络了起来,无所不谈。
不过再口无遮拦,二人还是不敢拿南宫世家的铁腕之策来说事,只能在这里愁闷地喝几口浊酒,静等着城门再次大开的那天。
而此时汉南州的州牧南宫云顿脸色冷峻,并未遣散身边众人,看着堂下满面春风的南宫玄化,手下轻轻拍打着案几,“你来这是老祖的意思?”
“三叔,明人不说暗话,这是老祖宗直接下的命令,就连家主都无权过问,您也不好让侄儿难做吧。”
南宫玄化上前几步,细细端详这位上位已久的州牧三叔。
不知不觉间,这位小时候还常牵着他到处游玩的三叔已经苍老了许多,额上刻印深入,精瘦高挑的身骨撑起那身湛蓝绣鹳官服,目光迥然,显见积威已深。
事实上,一开始根本无人相信南宫云顿真有能力做好这一州之牧。
就算凭借着南宫柔然的皇后威慑,和当朝太子的仁德之名,都能保证南宫家在大庆朝中横着走。
于是赵帝半安抚、半拉拢的顺水推舟,把这片南宫世家的祖地划给了南宫家自治,甚至还特意下了一道旨意过来,让南宫家中自行选出一个州牧来。
而南宫云顿就是那个幸运儿。
彼时南宫世家已经在汉南州经营数百年,汉南上下早已是固若金汤,这州牧不过就是个名头罢了。
就算是他赵帝派了亲信过来,整个汉南州谁人不知,这里是南宫家做主的地盘?
南宫云顿就是被南宫家族推上台面的那人。
这些年,南宫玄化一直听说家中仆人夸赞汉南州一向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他一直以为是南宫家治理的结果。
可今日与南宫云顿一见,一向骄傲的他,竟从心底升起些许的退意。
南宫云顿稳坐在上,南宫玄化只得停步,站在不动如山的南宫云顿身边,胸膛里宛如有一只不耐烦的小猫在挥爪乱抓。
但多年的世家修养又让他不得不静等着这位三叔的主动开口。
毕竟南宫云顿是自己的长辈。
“是老祖宗亲口说要封锁州府的?”
南宫云顿在高座之上,低头朝南宫玄化看去。
被人从上方打量的感觉,令南宫玄化出奇地感觉不适,他对南宫云顿老神在在的安稳模样,真是咬牙切齿。
“是的,老祖有要事需要三叔配合,还希望三叔给个面子,不要让老祖为难,只待过了十五那天便可。”
南宫云顿略带嘲讽道:“既是老祖的命令,本官自当遵从。”
此言一出,南宫玄化下意识地一皱眉头,看自己三叔样子不似玩笑,但他还是朝南宫云顿一拱手,“那就多谢三叔的配合了。”
“不过本官更希望下次见面时,南宫贤侄能唤本官一声‘大人’。”
你?
南宫玄化锦袍下的右手紧握,不过给你几分颜面,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汉南州牧了?
若不是南宫家余威犹存,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当上这么多年的州牧?!
果然在外头久了就会生出异心了来,看来回去要仔细禀告老祖一声,等开炉炼丹结束后,好好清理一番门户了。
南宫玄化紧抿着唇,微微笑道:“自当...如大人所愿,不过大人莫怪玄化多嘴一句,大人毕竟先是南宫家的人,而后才是这汉南州牧。”
说完,南宫玄化没有理会上头南宫云顿阴晦的目光,几乎是不给一点好脸色的拂袖而去。
南宫云顿左侧一文官苦着脸道:“大人,您这样和玄化少爷说话,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看他们这些年做下的事,越来越离谱,以前陛下还会看在皇后的份上,给点情面,现在皇后走了,太子又一向以自己的利益为重,谁会继续管南宫家?
一群蠢货,一旦太子腾出手来,就要对付南宫家了。没想到他们到现在还不以为然,活在圣宠优渥的美梦里,真是愚不可及。”
南宫云顿吹胡子瞪眼说得爽快,只有左右对视一眼,对上官的直言不讳感到无奈。
他们跟着南宫云顿这么多年,也算了解其为人秉性,没想到自家大人对南宫家有这么大意见。
可惜连同他们大人一起,三人都是人微言轻的存在,也抵抗不了南宫家族的意思,否则此行南宫家就不会只是派南宫玄化一个小辈过来了。
不过南宫玄化这般颐指气使的态度,知道的,晓得他是州牧大人的侄孙,南宫家的金贵少爷。
换个不清楚内情的,真会以为南宫玄化是当朝皇族,南宫云顿堂堂州牧倒成了他的臣子,还要看他脸色!
没理会两个文官继续拌嘴,南宫云顿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又俯首下来批阅那些因为封锁,而多出的一沓公折。
接下来两天里,汉南州明面上还算风平浪静。
许应又偷偷溜出城去把清云观给清理了个干净,暗中将那些还困在里头的香客统统送回州府。
临走前,许应淡然一瞥,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没有把这道观毁掉。
不过他还是在观中留下了一抹自己的气息,以免那阴十娘重返观中,自己无所察觉。
此刻的汉南州中,似乎因为官府的主动管辖,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州府内,使得阖州上下更加热闹了。
不过再热闹也只能掩饰百姓们一时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