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大娘站起身,脸上含笑着说:“漠寒,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对,还请你跟大家多多见谅。”
顾漠寒淡淡瞥了她一眼,公事公办:“社区有社区的规定,妇女主任和方主任这边,你们自己看着办。”
柳大娘和方主任连连点头:“我们懂的。”
闻大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顾漠寒转身离去。
季灵听得一头雾水,扶着她问:“妈,怎么了?”
闻大娘摇头:“没事。”
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点脸的。
外面看热闹的人,等厂长一走远,顿时炸开了锅。
七嘴八舌的讨论。
“闻家怕是要被赶下岛了。”
“这倒不至于,他家两个职工,听厂长的意思,应该是会按照处罚单上,搬到老家属院去。”
“六栋楼里住的可都是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去了那狭窄肮脏的老家属院,这季灵怕是要跟男人天天闹了。”
“谁知道呢,看她往天目中无人像只高傲的花喜鹊,这下落了难,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咱们就等着磕着瓜子好好看。”
外面讨论的声音不小,季灵一字不漏的全部听进了耳朵里。
只要一想到,自己沦落到要去住又脏又臭的屋子,没有独立卫生间,要跟一群人挤着排队洗澡,早上还得抢厕所,她就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
要说她为什么了解的这么清楚,那是因为上次说错话的刘玲玲一家,现在就住在那里。
季灵恶狠狠的瞪着张丹燕:“都怪你,不好好在农村待着,非要来我家,现在惹事了,你们拿什么来负责?”
张丹燕自认理亏,吞吞吐吐地说:“我…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你婆婆说会给我男人安排工作。”
季灵震惊不已,猛的扭头看向婆婆:“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给这样的人安排工作,你那么厉害,怎么不给我安排一下。”
闻大娘神色凝重,眼中含泪望着她,摇头:“不是这样的,灵灵,你听我解释。”
季灵哭得梨花带雨,满眼的失望:“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家都要去住贫民窟了。”
闻大娘无心顾及别人在场,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说:“你和苍文结婚这么多年一个孩子也没有,妈替你们担忧,你大姨说了,只要给她家立业找个工作,她们就把金宝过继给我们家,有了儿子,我和你爹以后走了,也不用担心你和苍文没人给你们养老。”
孩子二字,刚好戳到季灵的痛处,甩开她的手,破罐子破摔,怒恨大吼:“你以为我不想生吗,是你家儿子,从我们结婚开始,他就没碰过我,我一个人怎么生啊。”
她这一声压抑多年的情绪,威力巨大,整个诊所顿时安静下来。
看热闹的,包括护士,医生,一个个唏嘘不已。
闻大娘怔住,满目苍凉,抬起头寻儿子:“苍文,你告诉妈,这不是真的。”
闻苍文一言不发,看着她的眼神无丝毫情绪波动。
在当年母亲欺骗自己,害死心爱之人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闻大娘望着儿子陌生的模样,心痛到无法呼吸,身体一瘫,遭受不住打击,直接昏厥了过去。
护士赶忙上前,扶起她到病房去检查。
闻苍文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
人群里开始喧哗。
“这季灵长得也不丑吧,他是不是有什么身体上的疾病?”
“谁知道呢,放着如花似玉的媳妇不碰,哪个男人做得到。”
“我看他走路跟坡子似的,会不会是因为以前在部队做任务时,伤到下半身了。”
“我看不像,他那一双眼睛看着无欲无求,实则暗藏玄机。”
…
闻正忆下课赶过来,在半路遇到他。
对这个儿子,他还是负责的:“家里怎么样了?”
闻苍文眼中浑浊,交杂着痛苦:“爸,你跟妈离婚吧,她已经无药可救了。”
闻正忆表情惚了一瞬,抬头睇着儿子颓废的脸:“苍文,你经历的,爸都挺过来了,我相信你也一定能行,你妈那边,你不用担心,去寻你要的自由。”
闻苍文眼眶骤地就红了,只有父亲最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小时被母亲控制,这样不能干,那样不可以。
到了年纪,他选择参军,以为可以顺利摆脱掉她,结果就是…他亲自害死了心爱的人。
那次任务,要不是母亲装病骗他,他明明可以救下明歌的。
如果他没有提前回国,明歌就不会被炸死。
闻正忆抬起的手,犹豫了片刻,拍在他肩膀上:“我跟你妈的这段孽缘,终有结束的一天,爸不希望你,再走我的老路。”
闻苍文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递到他面前:“爸,谢谢你。”
闻正忆接过烟,别在耳后,朝他慈眉善目的笑笑:“没什么谢不谢的,你是我儿子。”
闻苍文瞬间泪目,垂下脑袋,觉得自己没资格面对他。
他的身世,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晓。
亲生父亲是反动派,当初要不是闻正忆站出来救了母亲,他也许早就没了。
闻正忆的善举,得到的不是回报,反倒害了自己的一生。
叶栩素在前对象被通缉之前,就已经怀上了闻苍文,叶家和闻家都不知晓。
闻正忆出于两家是世交的关系,在她被抓进去的时候,出面将她担保了出来。
叶栩素怕家里人知道她怀孕,会逼她打掉,借此机会缠上了他,给他下了药,还引来两方的家长,捉奸在床,让他不得不认栽。
闻正亿为人清正,他自已做过什么能不清楚吗,在两方家长的逼迫下,也只能咽下苦果。
当时的叶闻两家,可谓是非常满意这门婚事。
而且闻矫韵和叶素的大哥,叶柏清是青梅竹马,要不是顾精年这个老鬼出来横插一脚,叶家也没勇气反水,背刺闻家,说不定他们两家还能亲上加亲。
医院里乱的一团糟,季灵哭哭啼啼的挤开人群,往家的方向跑。
她推开门回到家,就看到闻苍文提着一个行李包,从卧室出来。
季灵拦在他面前:“你干什么?”
闻苍文一把推开她,径直出了门,快步往楼下走。
季灵在身后追:“你给我站住,苍文,别丢下我。”
闻苍文被她烦的头疼,在楼梯间停下脚步,转过身:“季灵,你缠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季灵站在台阶上,一双眼睛哭的通红,像只可怜的兔子,盯盯望着他:“苍文哥,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会改的,你试着喜欢我,就一点。”
闻苍文脸上无所动容,出言果断:“当年你到部队找我时,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季灵哽咽着点头:“不缠着你,尊重你的选择,你会保护我,但不会爱我。”
说完最后一句,她早已泣不成声。
跟他结婚的这几年,季灵虽然没有享受过爱情的美好,但只要是在家里,每天做好饭,等着他回到家,俩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从小到大跟在他身边,季灵早已对他产生了依赖,大过于爱情的依赖。
闻苍文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到她面前:“别跟在我妈身边了,回到你姐那里去,她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季灵接过手帕,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泪眼红潋盯着他冷硬的脸,泣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害怕,你答应过我,会保护我的。”
闻苍文没回答。
季灵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上:“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闻苍文手紧紧的捏着行李包的带子,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不能让季灵回到季家,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
“去收拾东西。”
季灵从膝盖里抬起头,眼中欣喜,又带着彷徨茫然:“苍文哥。”
闻苍文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思索出了答案,坚定地看向她:“我要去西南高原地区,那边天气恶劣,有吃人的狼,你怕吗?”
季灵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闻苍文常年面瘫的脸,有了丝丝的情绪佛过:“我在这等你,快去收拾东西。”
季灵从地上起来,鹿眼湿漉漉的,还是不敢离开:“那你不要走,一定要站在这等我。”
闻苍文把包放到地上,点头:“嗯。”
季灵抹着眼泪水,欢快的往楼上跑。
跑到拐弯处,又转过头向他确定:“不能走,说好的等我。”
闻苍文被她孩子气的一面逗笑,向她诚恳的点头。
季灵这才放心的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