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慧话音刚落，公安同志们立刻上前将她按倒并带上手铐，迅速移送到了公安局。
一路上她都没说话。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
但今天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她，瞧不起她。
每一个公安同志都警惕的盯着她，生怕她有异动。
而路上那些或看到或听说她杀人了的路人，也全都看了过来。
几乎每个人都在看她，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无视她，而且每个人眼里都带着些恐惧和惊慌，好像她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会伤害到他们一样。
可明明在今天以前，这些人都对她视而不见。
就算有人看得见她，也不过是想着要怎么欺负她，怎么利用她。
郑慧喜欢这种没人敢轻视她的感觉。
一路上她嘴角都带着胜利的微笑。
直到叶晚凝在裴君屹的陪同下着急的赶到公安局。
再次见面。
她的手上已经戴上了手铐。
她不再是受害者，而是杀人犯。
而且是惨绝人寰的连环杀人犯。
一口气砍死了六个人。
是不管怎样，都会被判死刑的杀人犯。
可叶晚凝来到这里看到她的第一眼，没有害怕，没有警惕紧张，更没有嫌恶。
反而。
只有悲痛...
她在悲痛什么呢？
郑慧枯坐在椅子上，思维混乱不堪的脑袋里根本想不出所以然来。
但这不妨碍她看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勇敢的，自然的看叶晚凝的脸。
这个她羡慕又向往的女同志。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变得像她一样呢？
这辈子一定是没机会了。
那就只能等下辈子了。
郑慧痴痴的笑了一声。
叶晚凝却在此时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郑慧，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积压了很多怨气，我本来想着今天下班再晚都要来看你的，我还给你和孩子买了两罐麦乳精补身体，就是一直没找到时间亲自给你送过来。
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要是再早两个小时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叶晚凝知道精神不稳定的人最受不得刺激，所以她一听说那些男人的家属都跑去围困郑慧的时候就让裴君屹拜托公安局的人多找几个人过去安抚阻挡了，还让裴君屹去买了两罐麦乳精回来，打算抽时间去跟她谈谈心。
但医院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每天都得加班到好晚，她实在分身乏术。
今天好不容易跟同事们商量好让她早点走，结果还是没赶上。
郑慧还是爆发了。
她的神经就像一个快被撑爆了的氢气球遇上了明火一样。
直接爆炸了。
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什么都晚了。
一口气死了六个人。
而且还被那么多人看见了，谁来都救不了她。
叶晚凝不怕已经杀过人的郑慧，也很能理解郑慧的行为动机，所以她才更加痛心难过。
还有自责。
她把准备当礼物送出去的麦乳精放到一边，右手抓住郑慧的手，尽量沉着冷静的给她把了个脉，但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郑慧，你听我说，你现在怀了身孕，而且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所以你这次大概率不会被判死刑，但是死缓或者无期徒刑基本上逃不掉，所以你其实还是可以活下去的，你还有机会慢慢改变自己在监狱里好好生活。”
法律规定，孕妇和患有精神疾病的患者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而郑慧两样条件都兼备。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的精神病让她压根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更何况是那些人围困威胁她在先。
而孕妇又是另外一个免死金牌。
除非重大特大必须马上执行死刑的恶劣案件，孕妇杀了人基本上都不能判死刑。
所以郑慧这次不管怎么说都可以活下来。
只是下半辈子都毁了，只能在监狱里度过。
郑慧不懂法律，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怀了孕就不用被判死刑。
但她并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这种如过街老鼠一样到哪里都被嫌弃的人生，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继续过下去了。
所以面对叶晚凝的提醒，她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杀人就是要偿命，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她说着，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悲凉的笑了笑。
“我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孩子的爸爸是个猪狗不如的禽兽，我不想给禽兽生孩子，也不想养，我宁愿去死。
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当人了，尤其是女人。
就因为我是个女人，我从小到大都在家里受尽欺辱。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弟弟，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只会吃白饭的垃圾，从没人在乎过我的死活，甚至一听说有下乡的政策立刻就给我报名把我从家里赶了出去。
我下乡的时候除了买车票的钱，身无分文，到了乡下也不受待见。
谁都可以欺负我。
谁都可以踩我两脚甚至吐上两口口水。
甚至在我遭遇了这么多恶心的事情这三年里，家里没有给我寄过一封信，更没有给过我一分钱。
就因为我是个女人，所以小时候没被掐死，长大了就活该被直接抛弃。
男人们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我，糟践我，把我当成一个随便把玩能赚钱的工具。
太痛苦了。
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东西。
我不止一次想要死，但只有今天我才真正勇敢的踏出了这一步。
所以就算我没有被判死刑，我也不想活了。”
郑慧从没跟谁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小时候没有，长大了也没有。
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真正关心过她，也没人愿意听她讲话。
只有叶晚凝。
只有这个只见过一面却给她糖果，还无条件拉她走出深渊的女人是真的有关心过她。
“可是....”
叶晚凝还想劝她。
但探视的时间到了。
郑慧看着她满脸担忧不忍心离开的样子，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像是要把她那张娇艳夺目的脸刻到自己的心底。
她知道这可能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所幸便仰起头，朝叶晚凝露出了个一辈子都没机会展现的灿烂笑颜。
“叶晚凝，我对我今天做的一切都不后悔，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难过。”
“还有，我其实特别高兴，很高兴在这不值得的一生里能获得一个像你这样好的朋友。”
“谢谢你，祝你幸福，我的朋友。”
谢谢你，我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