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有点儿尖锐，尤其是在夜空之中，更是显得突兀。
趴在他们家门缝上的人慌乱地回过头，路灯下，妇女几人隐约看出她的脸。
于翠仙看着父女几人吃惊的样子，当下又是羞恼又是窘迫。
“那，那个，我看你们屋子里没人，我就想着是不是没在家，就看了看。”
高粱撇嘴道：“看什么看啊！娘，你要是想找我们，往里头喊一声不就知道我们在不在家了。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地趴在门上看？”
“你这丫头，怎么越发牙尖嘴利，大过年的见了我也不说句吉利话。”
高粱还想要再说什么，江临山就出声阻止了，“好了好了，都别吵吵了，先进屋。”
他上前打开门，让着女儿们进了院子，这才看向于翠仙，声音有点凉凉的。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听他这样问，于翠仙心里更是窘迫，以前同床共枕的人，现在居然防她跟防贼一样，这换谁受得了？
“江临山，你别这样，我就是过来看看孩子们的。”
江临山看了一眼女儿们的背影，再看看于翠仙。
“你进来可以，不过先说好，今儿你什么要求也不准提，不该说的话也别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于翠仙的脸色越发难看，很想一气之下转身就走，不过她终究是忍下了这口气，牵强地点了点头。
“进来吧。”
进了院子，于翠仙就想着要跟着几个女儿进厨房，还没走到厨房边呢，厨房门就从里面关上了。
高粱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厨房小，不好让你进来，娘你去堂屋坐一会吧。”
江临山轻哼一声：“到堂屋坐一会儿吧，孩子们都长大了，早就会自己忙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想着让她们轻省一点儿嘛。”
厨房里，麦穗点了点高粱的头：“你啊！不该这样的。”
“那又怎么了？她现在这样上门没有意义，我不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高粱！不许胡说。”
高粱撇撇嘴，显然并没有把姐姐的警告听进去。
麦穗摇摇头不理她，转过头又对着一脸渴望的谷米道：“谷米，想她的话一会儿你多跟她说说话，给她拿点好吃的。”
“大姐，这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行的？”
麦穗笑了笑，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要是她问你要你的压岁钱，你就说没有，你说交给我保管了，留着以后读书用的，她要是还要，你就让她来找我。”
谷米一愣，随后欣喜地点点头，边上的高粱嘴撇得更往上了。
“大姐，你就是太好脾气了，娘这样子，再给她钱只会助纣为虐。”
虽然他们几个都是于翠仙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于翠仙对他们并不亲，至少没有跟老于家那几个表兄弟那么亲。
这事情看于翠仙当初为什么宁愿跟他们老爹离婚都不愿意去把钱拿回来就知道了。
而且这事儿之所以会这样，可不就是跟大姐的事情有关系嘛，眼下大姐还愿意给她钱，她是真的想不通。
麦穗一边往灶台里加火一边道：“我不是给她钱，只是她毕竟生养我们一场，什么都不管也不合适。”
母亲对她如何，她心里当然也有数，母亲对她的事情不重视，甚至是忽视，她也可以理解。
但作为家中长女，她永远记得小时候父母的艰苦日子，那时候作为年纪最大的孩子，她也曾是被父母当成掌上明珠疼爱过的。
她虽然伤心母亲宁愿选择表弟妹也不愿意选择她这个亲女儿，可也不能真的因此把生养之恩忘记了。
“大姐！你还真要给她钱？”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高粱跺脚：“大姐，老于家那些人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说今天就是二婶在这里，她也不会愿意让你给她钱的。”
“我心里有数的，不会再让他们得寸进尺的。”
高粱见劝不动自己的亲姐姐，头一扭，气鼓鼓地去拿生瓜子。
麦穗推她：“行了行了，你不会弄，别弄坏了，我来吧，你跟谷米看看爹娘在说什么。”
“我不去，有爹在呢，她讨不了什么好处。”
麦穗：“爹之前不是说想分点儿去年的钱给娘吗？”
听见这话，高粱立刻站起身。
“不行，我还是得去看看！”
高粱一走，谷米也坐不住了。
“大姐，既然二姐过去了，那我也过去看看？”
跟两个姐姐相比，她是于翠仙带过最久的孩子，也是几个孩子当中最黏于翠仙的。
“等一下，娘好不容易来一趟。拿点吃的过去。”
麦穗叫停了她，把热茶水倒上，又从橱柜里拿出些之前从省城买回来的吃食放上托盘这才让她走。
堂屋里，高粱一进来就听于翠仙不满冲江临山质问。
“你好歹是当爹的，你怎么回事？哪有两个儿子都在人家家里过年的道理？他们是大房的儿子，又不是二房的儿子。”
江临山还没说话呢，她就呛声了。
“不管大房二房，那不都是老江家吗？大郎二郎不回来是他们自己乐意的，整得跟谁逼着他们不让回来一样。”
于翠仙：“高粱，你这样说话真的是太伤我的心了。”
她哪里能听不出来二闺女这话？
合着意思是，不管怎么样这也是老江家的事情，跟她一个外人没关系呗？
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他们的亲娘，哪怕离婚了，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闺女这样说，她心里怎么会不难受？
江临山瞪了一眼二闺女，又对于翠仙淡淡道：“高粱这丫头打小脾气直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别说这些了。”
“什么叫脾气直？江临山，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我好歹是他们的亲娘呢，大郎二郎不回来，我那是担心我自己吗？我还不是担心你们老江家长房！”
见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江临山一时间也傻了眼，这怎么又哭上了？
他有心想说两句，想到过往种种又说不出口。
一时之间，堂屋里，江临山和高粱父女两个面面相觑，于翠仙发现没人理会自己，哭得越发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