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满一地的锅碗瓢盆,我感觉头皮有些发痒,不自觉的用手挠了挠,暗叹一声:这是个力气活啊。
让宫人把铜器和陶器分开,直接瞄着铜器一个个快速看过去。
全部都清洗得干干净净,别说有什么东西残留,就连所有器具得外壁都金光闪闪,看不出有何问题,所有物件的边缘齐整,也没有破口,更不可能出现什么尖锐、锋利的情况。内壁同样光滑,看来打磨得都很细致。铜器这边没有任何发现。我又不死心的重复看了两边,还是看不出哪里会有问题。
再看向陶器这边,同样的干净,也没有任何陶器上有金属物件镶嵌。这就真奇怪了。
随口问道:“太子近来所用器具可都在这里了?”
宫人们支支吾吾没人说话。
“嗯?”我提高了语气,开始扫视众人。
被我得目光逼迫,终于有个领头模样的人行礼开口道:“之前清洗器具之人都被王杀了。”
我一愣,答非所问,清洗的人死了,意思是管理的人没死?
我不爽的追问道:“我是问所有器具都在这里了?”
扑通一声,那人趴在地上,大哭道:“后请饶命啊。”
这一声饶命声响起,所有人都趴下开始大呼饶命。
有蹊跷,有隐瞒!
我怒火开始往上冲,死死看着这人,冰冷的说道:“好好说话!”
众人立刻噤声,就听那人打着颤的说:“有个酒杯破开了。”
我立刻问道:“酒杯呢?”
“扔。。。。。。扔了。”
“扔到哪里去了?”
“灰。。。。。。坑”
我咬牙切齿道:“给我找出来。”
。。。。。。
站在灰坑前,看着那人颤抖着用双手捧上一个青铜酒杯,我顾不得多想,仔细看过去,内壁上一道不规则的裂缝直入眼帘。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的问道:“何时发现的?”
那人头也不敢抬的回答道:“就是。。。。。。就在王宴会后。。。。。。收拾时发现的。”
“宴会前没有出现破口?”
“没有,小人都查看过的。”
“那为何要扔掉。”
那人抬头眨了下眼,有些不确定的说:“此杯已经破损,按制不能再用了。”
“那之前为何不说?”
“小人害怕。”
看来这人暂时是问不出什么,我对跟随的武士下命道:“将这些人全部看押起来,一人一处分开看押,叫人一个个问,记录回答,今晚我要看到记录。”
饶命声又响成一片。
顾不上可怜这帮打工人,我继续吩咐到:“把殷都城中最有经验的铸铜匠人找来,我有话要问。”
。。。。。。
等回到弓的住处,昭一见到我后立刻问道:“你怀疑这酒杯有问题?”
我一愣,消息这么快就送到你这里了?
也没多想,我斟酌着说道:“有可能。”
看昭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昭你知道这酒杯如何破损的?”
昭点点头,说道:“那日饮宴,太子代我向诸将敬酒,却突然说起,听闻甘盘等诸位先生在你处喝酒时所行碰杯之礼,觉得很是豪爽,便照此敬诸将,气氛果然热烈。”
WTF,居然是这样碰坏的?不对啊,要坏也是外面坏啊,怎么会里面先裂开的。还是不对啊,这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啊,怎么就他的杯子坏了,别人的没有?
昭看着我,顿了一下继续说到:“众人一看,觉得此礼甚好,诸将也如此向曜敬酒,太子一一碰杯。”
我擦!真要是因为这个才搞得铜中毒,那板子居然就只能打在我头上了。
我这是天降奇锅啊!还是无处可躲的那种。。。。。。
我无奈的看着昭说:“他怎么就没听说过,我所用的器具皆是陶器啊!”
昭仿佛也突然发现这个事还真是个奇葩事啊!顿时颓然地坐下,我俩无语相视,觉得好憋屈啊,想吐血有木有。
。。。。。。
当晚深夜,我和昭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再次相对无语。居然不是铜中毒,而是铅中毒!
审问管理处置厨房餐具的宫人们,所得口径几乎一致,这个杯子就是宴会时发生的破裂,而碰杯时的撞击仅是破裂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严刑拷打后,某一个宫人终于回想起,这个杯子之前就被昭摔过一次,当时就在同样的位置上出现了破裂,而曜秉着不知是谁教授的勤俭原则,拿去让铸铜工人修补后继续用。
通过详细询问铸铜工人常用修补方法后才知道,为了让铜加速熔化后填补裂缝,工人们按经验将铜和铅放置一起加热熔化,因此补在裂缝上的并不是青铜液,而是铅铜液。注1
后面酒宴上的多次撞击导致裂缝重新崩开,而崩裂的铜铅碎末混在酒中被曜饮下,而且好死不死当晚喝的酒还是加热的,混在热酒中的铜铅碎末挥发性直接Double!而且这热酒的路子又是学我的青梅煮酒。。。。。。
所以,最终的真相是:一位有个暴躁摔东西父亲和一个喜欢玩Party新花样母亲的孩子,因为受到勤俭的教育而采取一个小小行为,导致自己被他父母无意间的配合所灭。
这冤屈估计山无棱、天地合都难得一见。
。。。。。。
痛苦的曜终于还是在第二日的深夜彻底解脱了,这对商国第一家庭乃至整个商国都是一次重大打击,太子病逝的真正原因由于昭和我的羞愧与自责,并未对外宣布,只能草草归于是先祖的召唤,在举办完冗长而悲伤的葬礼后,还不等昭和我收拾心情,一道重大的选择题就摆到了昭面前,谁来接任太子?
昭应该是陷入了某种迷茫,甚至好几次偷偷问我的看法,而我坚决地不予回答,开玩笑,这种事情,越是王后就要越躲远点,不要以为老子的历史剧白看了,我只想平安快乐的玩耍下去,不想搞这什么太后监国的把戏,不过好像现在没出现过这种刺激的玩法。
被我连续拒绝后,昭应该是觉察了什么,从此不再和任何人谈论这个问题,无论族中的贵族还是他心腹的军官,就如同他刚刚继位时那样。
而昭的沉默如同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殷都溅起一团团涟漪。
首先荡漾出来的就是三个熟悉的老头,只不过鸡贼的三个老家伙竟直接跑到我面前来顾左右而言他,又很快在我的无声嘲笑中败退。接着第二波方国代表们陆续登场,又很快在昭的沉默下闪人。
于是,殷都中开始流传起各种有意思的小道消息,街头政治家们纷纷开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很有一番百家争鸣之感。
伴着街头论政的热烈扩散,似乎已经将整个殷都的所有人都卷入进这场太子人选大讨论中,逐渐的,几个观点如同大浪淘沙般浮现出来。
观点一,妇好为目前后位第一人,太子之位自然从她的子嗣中选择,而弓的年龄大,当选弓。
观点二,主体同上,但跃更聪慧,应该选跃。
观点三,主体同上,王正当年,而载年岁最小,可选载。
观点四,当从王的所有子嗣中选择。
观点五,可以从王的兄弟中选择,甚至可以从其亲眷中选择。
这样的争论延续半个月后,缩在宫殿不出的我,都已经陆续收到了其他妇什么的妖艳贱货在昭面前不断出没的消息。
在我感觉殷都尤其是宫室已经成为是非重灾区后,决定使用传统技能-闪人。
而跃在这个时候偷偷跑来见我。
“你说想跟我去小屯?”我有点奇怪地看着跃。
“是的,母。”跃有点可怜地看着我说道。
我笑了笑,问道:“是觉得现在待在殷都不舒服了?”
跃猛点头。
“呵呵”我乐了,随即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弓和载呢?”
“还没和他们说。”跃有点迟疑地答道。
“哦”我没有在意,说道:“我这明日就走,你回去问问他俩。”
“好”跃爽快地答道,行礼后,又偷偷地跑掉了。
次日宫殿前,跃带着载早早的跑了过来。
我四下看了看,问跃道:“弓不来吗?”
载抢先答道:“母,跃哥没找到弓哥。”
“哦”我若有所思,这小子有什么想法?哎,孩子大了,该走自己的路去吧。
“那咱们走”我手一挥,跃和载开心的跟了上来。
。。。。。。
子和雀的离开让回到封地的我和殷都似乎直接断开了连接,我也正好乐得安静,开始还以为要开始一段亲子生活,可一回小屯,跃就以不能放松学业为由跑去了族中的学校,而挂名校长的我长期待岗,实际负责教学的子又被撬走了,现在学校的老师仅仅是族中的一名千夫长,也不知道跃能在他那里学什么,可看他每日兴冲冲的去,也就随他了。
至于载则受到喜和井如同小主人般的关爱,好吧,理论上他也确实算是小主人,每日里两女人带着他东走西逛,载是开心了,我是烦死了,该干的活居然丢到我头上来了。
这种规律且平淡的日子自然不会是生活的常态,弓自我放逐的消息就这么冲过来打碎了一切幻象。
等我不得不又跑回殷都了解情况时,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糕,昭居然没有派出任何寻找的队伍。
等我把所有人赶出宫殿后,昭才稍显平淡的说:“我就骂了他几句。”
我看着昭,等着他的下文。
“近来总有人在说他的坏话。”昭有些无奈的说。
“呵呵,是那些宫室里的女人吧。”我冷笑两声道。
“总是有些不足被人抓住了。”
“是某些人的不足吧?”我接着开嘲讽。
“我是他的王,也是他的父,骂两句又如何?”
“意思是他还不该跑咯?”
“出去游历也不是坏事”昭突然诡异的笑了笑。
我狐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嘿嘿”昭笑得挺贼。
我直接挑明道:“所以想让他走一遍你当年走过的路?”
“嘿嘿”昭越笑越贱。
我无语,半天才起身丢了句:“好歹要派人跟着。”
看我快出门了,昭才说:“已经派人跟了。”
我扭头看着昭,认真的说:“下次还有这种事请提前和我讲。”
昭傲娇的扭头看屋顶。
。。。。。。
行在返回小屯的路上,我心里越琢磨越不对劲,总感觉有什么地方被忽视了。
昭借着一个理由,把弓放出去游历,以提高他对天下的认知这个逻辑没问题,而且还成功的把任命太子的风险从他身上转移走了,这个操作也正常。
但为什么昭说近来宫中的妇人们来说弓的坏话,动机只是为她们自己的孩子吗?不太像啊,就算把弓当太子的潜在可能消除后,她们自己还要相互PK,更何况还有两兄弟在呢。难道以为这俩孩子躲到我这里来了就不会参加竞争了?这帮人应该不会这么弱智吧?
还有一个问题,我和昭似乎都忽略了弓自己的想法,甚至可能对他的承受力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信了?这小子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倒是和他哥哥曜有些像,这次被没道理的骂到搞出离家出走这一手,估计心里受伤不小。
不行,还得回殷都。
等返回殷都找到子,又被子好一阵劝说,才只能悻悻的看着他招呼着骑军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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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社科院主办的2017年考古学研究系列学术讲座第十二讲,邀请的牛津大学马克﹒波拉德教授所报告的《中国青铜器和其他材质文物中的铅料》提到“殷墟西区出土铜器的合金成分分布非常宽泛,或许是在制作这些铜器时使用了多种合金配比,亦或是存在回收重熔的过程。”同时在总结中再次提到:“自二里头时期开始,大规模使用铅青铜就成了中国的特殊标志,但目前仍不清楚原因;铅同位素分析揭示出普通铅应有多个来源,高放铅在中国被大量使用,但其来源仍不清楚;二里岗和安阳的高放铅并不是唯一的,高放铅也存在于中国各个区域多种文物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