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初时分,墨玑前来后衙院落请唐大人。
唐一璇与表哥和云家人告别,带着唐源和唐流随他从后门离开县衙。
马车一路行驶停在百货大楼门前。
下了马车,唐一璇诧异的望着墨玑:“王爷在这里?”
“是的,唐大人里面请。”墨玑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到五楼,先前举办庆功宴的大厅里,唐一璇看见北苍王站在窗户前负手而立,穿着黑色大衣,颀长挺拔的身躯,衬得这无边的黑夜更为寂凉。
“你来了。”
他说话时并未回头。
唐一璇走过去往窗户外看了一眼,月明星稀,寒风呼啸,她缩回了身体,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燕云镜沉静如水的眸子看见满城灯火,低哑的嗓音缓缓而出:“每年的今夜,我都会站在一座城中的最高处,看着万家灯火。”
从前,他都是一个人。
今天不知为何,把她叫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受伤了,想找人说说话。
在清川,他也就与她相熟些。
燕云镜剑眉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云策找了他,只是他的身份,会破坏他们过年的气氛,便拒了。
除了傅笙,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于他而言只是一道枷锁。
久久没听到她的声音,燕云镜问:“怎么不说话?”
唐一璇诚实的说:“我以为你看的是天上,在思念家人。”
除夕守夜,城里家家户户都点了灯,唐一璇再次走到窗户前,看着万家灯火,心里莫名感慨万千。
她也曾为了这万家灯火,在战场上面临数万敌军,亦无畏不退。
虽然他们并不知晓她真正的名字,但古往今来,不是也有很多无名英雄吗?
总有一天,她会用真名走天下!
这一刻,唐一璇的眸光比星辰还要亮。
燕云镜恰好看在眼里,有一瞬间的恍惚。
回神后,燕云镜抬眸看向夜空,沉默不语。
唐一璇见状,心道:以北苍王的性格,应该不会想‘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这种伤春悲秋的话吧?
她提醒他:“百货大楼的最高处在楼顶,不在五楼。”
燕云镜表情微怔。
“我受伤了,不能受寒。”他再次以受伤为借口。
“……”
你如果不站在窗户前吹冷风,我也就信了你的鬼话。
唐一璇给了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燕云镜别过脸。
须臾,他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她。
唐一璇没有发现,认真道:“你已经看到了,家家户户都如你所愿,他们开心的又过了一个新年。”
不管未来的日子如何,老百姓在今晚还是高兴的吧。
燕云镜看着满城房屋散发出来的微光,薄唇勾勒一抹笑意。
“明日,我就回梅城了。”
唐一璇诧异道:“明天就走吗?大雪封路,你怎么去啊?”
燕云镜眺望梅城的方向,幽幽开口:“很多地方本来没有路,只要有人敢走,也就有路了。”
这些天能在县衙养伤,来之不易。
再耽误下去,傅笙那边就要多承担一份压力。
燕云镜不得不动身了。
唐一璇忽然觉得北苍王每年看着万家灯火的时候,应该是在想如何御敌吧?
只有打退戎族大军,才能守住这万家灯火啊。
所以他不能退,也退不得。
但这话题有些沉重,唐一璇眨了眨眼睛,眉飞色舞的说:“你说得对,只要敢闯,总会走出一片新天地。”
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只要脚踏实地,肯定能成功。
燕云镜见她明白他的话,幽深如墨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笑意。
想到她是女子,不宜吹风,便道:“回县衙吧。”
这么快就回去了?
唐一璇表情有些呆,随他一起走出百货大楼。
上马车前,唐一璇突然转身开口:“王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燕云镜看着她,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捏紧。
唐一璇问道:“你知道哪里有那种割伤树皮,会流白色汁液的树吗?”
燕云镜怔然。
她要问的是这个问题?
不过她说的树,他确实见过。
燕云镜低沉开口:“你说的树,我在西楚的无雪城见过。”
“西楚的无雪城?”不会是从来没下过雪吧?
唐一璇又问道:“很远吗?”
燕云镜嗯了一声:“无雪城在西楚的南境之地,从梅城出发,即便一路畅通无阻,也需四月左右。”
唐一璇眉头渐渐紧锁。
没有橡胶树,便无法做自行车的车胎,如果只用木头,有水泥路的清川县消费不高,消费高的其他地方,又没有水泥路,体验感不好,销售自然不会好。
燕云镜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很想要那种树?”
“是啊。”可惜想也没用。
燕云镜问道:“你是要那树,还是要那汁液?”
唐一璇蓦地抬眸望着他。
燕云镜平静的开口:“西楚在我大燕安插了探子,本王安插探子在西楚,也算公平。”
呃!唐一璇震惊的不是这点,而是他居然主动帮忙。
唐一璇说:“有树是最好了,能自己种植,就不受制于人,不过它的种子一般在十月左右成熟,麻烦王爷先取它的汁液吧。”
燕云镜颔首:“好。”
唐一璇感谢道:“多谢王爷。”
“不必客气,回吧。”
燕云镜说罢,两人各自上了马车返回县衙。
与此同时,县衙里。
崔玉书借着酒意上头,邀云策去外边走走。
两人并肩走了片刻,云策率先开口:“崔兄有话尽管直言。”
崔玉书停下脚步,以审视的眼神看着他:“你知道她的秘密,又对她诸多照顾,心里是否对她有意?”
云策坦荡的开口:“没有。”
崔玉书眼中难掩震惊,皱眉问道:“你觉得她不好吗?”
云策摇头:“她很好。”
顿然,云策眸光犀利如剑,看着崔玉书:“但有的人不适合将其据为己有,崔兄难道希望她困在后宅那点方寸之地?”
崔玉书一时哑然。
他嘴角牵扯出一抹苦笑,不知该说什么,但他懂了云策的用心。
“是我酒后失言了,还请云策兄见谅。”
云策摇了摇头,并未放在心上,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醒酒丸,崔兄回去吃一粒,便好生歇息吧。”
“多谢了。”
与云策一别,崔玉书踏着夜色独自走到了东花厅的附近。
两辆马车到了县衙后门停下来。
唐一璇下了马车,看见北苍王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