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镜马不停蹄地赶回梅城,直奔军营。
刚下马,傅笙就从一顶帐篷里走出。
“你可算回来了啊!”
“谁走漏的消息?”
燕云镜面色寒凉如水,大步走进帐篷。
傅笙跟进去道:“是余广,他已经招了,但招得太顺利,说是三皇子的人,可信度一般吧。”
反正他是不信的。
一个潜伏在苍狼军中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的人,能被火钳子吓得把什么都招了?
当天底下就他一个长了脑子吗?
傅笙嗤之以鼻。
燕云镜瞥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查!”
细作绝不会单打独斗。
傅笙不是第一次挖细作,深知这一点:“我知道,早就吩咐下去调查了。
现在的问题是战马的消息已经传开,先不说朝廷那边怎么解决吧,就是赵国舅,得到消息一定会反应过来,是我们抢了他的马!”
燕云镜绕到书案前坐下,处理堆积如山的军务,声音不疾不徐:“那就让他赶紧离开。”
仿佛刚才黑着脸走进帐篷的人不是他一般。
傅笙听话音,就知道他刚刚是装的,其实心里稳得很,顿时放松下来问道:“你有主意了?”
燕云镜低沉吩咐:“舒彦卿在三不管城,你传消息给他,送走赵国舅,我跟他谈。”
“?”
傅笙咦了一声,须臾,他竖起大拇指:“你这招绝了啊!居然还想让锦衣卫副指挥使给你干活儿,哈哈哈……”
笑过之后,傅笙忽然问道:“万一他在回来的路上呢?”
燕云镜抬眸看着他。
傅笙莫名有一种他在看傻子的错觉。
呸呸呸!他才不是傻子。
“我让墨玑亲自跑一趟。”
傅笙匆匆走出帐篷,恰好墨玑得到王爷回来的消息赶过来,于是跟他说了事情的重要性后,墨玑上马离营,傅笙又走回帐篷。
“朝廷那边怎么解释呢?”
“戎族。”
燕云镜言简意赅。
傅笙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利用戎族打消朝廷的怀疑倒也不是不行,但怎么利用啊?戎族又不是你养的狗,喊来就来。”
燕云镜幽深莫测的眸光望着前方,仿若能透过门帘看到外边的蓝天白云,甚至是三不管城。
半晌,他才开口:“舒彦卿会解决。”
如果舒彦卿想跟他合作,就知道该怎么办。
傅笙瞧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愈发淡定了,找了把椅子懒洋洋的坐着说:“你没回来前,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一觉醒来,朝廷的圣旨就到了,那我肯定收拾收拾包袱回七曜楼,谁愿意被砍头,谁去,反正别想要我的脑袋。”
燕云镜眼角微抽,亏他说得出口。
他不说话,傅笙就换了个话题:“你去清川县了,跟小唐县令谈得如何?他答应了吗?”
燕云镜:“没有。”
傅笙吃惊:“他当面拒绝你了?”
燕云镜:“没见面。”
霎时,傅笙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你以身犯险渡河去清川县,结果连见都没见小唐县令?”
燕云镜敛目,声线清冷:“她不合适。”
“不是,他有什么不合适的啊?”
傅笙惊得站起来,两只手比划着道:“他现在跟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不会天真的以为朝廷还会重用他吧?”
燕云镜剑眉蹙起:“你是蚂蚱。”
傅笙:“……”
“行行行,你们都是人,我是蚂蚱。”
傅笙翻了个大白眼:“你说说他哪里不合适了?清川县不是发展得很好?你把他调到苍州,坐镇后方,你跟我能省心,他也能建军事学院,而且升官了,权利大了,他能做的事更多,没道理不答应。”
燕云镜沉吟片刻,低沉的嗓音缓缓而出:“从苍河上岸后,我路过几个村子,发现他们都在很用力的生活。”
傅笙先是一愣,然后压低声反问:“谁不是?你,我,整个苍狼军里,谁不在拼命活着?”
顿了下,傅笙狐疑的盯着他:“前有狼,后有虎,你还有精力管别人?”
燕云镜剑眉上挑:“那我走?”
傅笙:“…………”
他看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真能放下这一切,跟我仗剑江湖,我跪下来叫你爷爷都行。”
燕云镜眉梢微动。
傅笙趁热打铁:“你打算这一生都困在梅城吗?他们已经死了,都不知道投胎几次了,他们谁还记得你啊?”
投胎几次……
燕云镜一记冷眼扫过去。
“我说的是事实。”
傅笙已经受够了进退不得的境地,正好今天一次说出来:“如果你担心苍狼军,那就全部解甲归田,让他们该干嘛干嘛去,管他身后是不是洪水滔天,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姓燕的王八蛋都死绝了,你……咳咳!”
傅笙尴尬的咳了两声:“我忘了你也姓燕了,不过这都怪你太优秀,与那几个王八蛋格格不入啊。”
合着还是他的错?
燕云镜身体往后一靠,双手环胸:“在不要脸这方面,你是天下第二。”
傅笙下意识问:“天下第一是谁?”
燕云镜脑海里浮现唐一璇的脸,薄唇轻启:“一个睁眼说瞎话,也不会脸红的人。”
就这?那天底下可太多了!
傅笙搬着椅子坐到他对面,双手伏在书案上,认真看着他:“你不想跟那几个王八蛋牵扯太多,现在又要跟舒彦卿结盟,他背后的人是谁你知道吧?你不怕他们卸磨杀驴啊?”
燕云镜轻呵一声:“你是驴吗?”
果然!傅笙炸毛了。
“呸!你才是驴呢!”
傅笙气得翻白眼,说话也不客气:“他们杀不了你,但是能恶心死你,就像现在这样,让你处处受制,步步难行,做得多没好处,做得少就下旨一顿斥骂,你书房里的圣旨都能拿出去摆摊了。”
燕云镜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精光,晦暗不明。
“这次,与以往不一样。”
“废话!”
傅笙冷笑:“如今战马有了,骑兵营指日可待,谁还是你的对手?他们以前就那么防范你了,以后只会变本加厉,你就等着没完没了的刺杀吧,反正谁都知道你在梅城,这里就是个活靶子,说不定会像杀你外祖一家那般,直接舍弃一城百姓。”
燕云镜缓缓起身,波澜不惊的淡声而出:“所以,该破局了。”
傅笙瞳孔剧缩。
???
清川新学院的报名日持续了三天。
报名的人很多,但不识字,不懂算术的人,都被拒之门外了。
即便这样,第一天也招收了四百人,第二天有三百人,第三天只一个上午就招收一百人,报名截止,却还有许多人站在大门前,不愿离开。
崔玉书只好跟他们说:“明年再来吧。”
有人失落的问道:“明年还是一样的题目吗?”
崔玉书摇头:“等县衙的公告。”
没过多久,卫腾和赵子仁等人将桌椅搬进学院后,缓缓关上学院的大门。
外边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
崔玉书叹了口气,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哭也没用。
但学院每年都会招生,今年进不了,不表示明年也进不了,机会有很多,就看能不能抓住。
思及此,崔玉书抬脚往夫子的办公房方向走去。
最后一天,唐一璇也在学院里。
她在山长办公房看前两天报名的学子们的资料。
七百人中,男子占了百分之九十,女子只有百分之十。
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女子最多二三十人,现在却有七十个,其中以绿兴村、长留村和林家村的女子居多。
她看到林玉儿和刘小丫的名字,嘴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没有白劝。
这些学子的普遍年纪在十岁以上。
不是唐一璇不想从娃娃抓起,而是要节省时间,由她教第一批学子,再由第一批中优秀的学子去教第二批,第三批……真正的遍地开花结果。
影六的声音突然响起:“大人,崔师爷求见。”
“进来。”
唐一璇抬眸看向门口。
崔玉书进门,走到表弟面前,将手中一块薄薄的木板递给他:“大人,这是今天的一百名学子的名单。”
木板上贴了宣纸,上面的字写得工工整整。
崔玉书说:“今天没有女子报名。”
自从那晚聊过后,崔玉书猜到表弟对女学子多有关注,只可惜,世俗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他安慰道:“其实已经很好了,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都不一定能招收到女学子。”
的确是这样,北地的男女大防相对没有京城那么严苛。
毕竟连温饱都顾不上了,哪有精力想别的。
唐一璇挑了下眉毛,勾唇一笑:“我知道,以后会有的。”
等第一批优秀的学子出来,就是新学院的活招牌。
这时,崔玉书询问:“你明天开始讲课吗?”
“先分班级,然后举行开学典礼。”
唐一璇想了想,决定道:“距离仲秋节也没几日了,干脆就节后开数学课吧,开学典礼定在仲秋节的之前。表哥,你想主持开学典礼吗?”
崔玉书一愣:“开学典礼是类似祭祀典礼那种吗?”
“没那么复杂,我讲话,或者杜县丞讲话都可以,另外再挑选一个优秀的学子讲话,就结束了,花不了多少时间。”
唐一璇正色道:“对了,我不可能每个班级都教,教不过来,你和杜县丞分班时,尽量将有一定基础,或是上过学堂的人安排在一个班。”
“好。”崔玉书点点头:“我学了小学数学,等听过你的讲课后,我也许能帮你分担些。”
“就等你这句话了。”
唐一璇微笑:“你和杜县丞一个都别跑。”
她为什么要提前给他们数学书,还让他们不懂的随时问她?答案就在这里啊!
崔玉书不由得失笑。
“对了,你给学子们的课程表里,体育是什么啊?还没有请夫子,是没找到合适的人吗?”
“体育就是锻炼身体,增强体质的教育。”
唐一璇解释后,语气充满认真:“从长远发展来看,无论是读书,还是做官,都需要有一个好身体,对吧?”
“是,但骑射课也能锻炼身体啊。”崔玉书仍觉得这两者没有多大区别。
“不一样,骑射课并不能让人松弛下来。”
唐一璇摇了摇头:“读书需要劳逸结合,如果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容易造成逆反心理。
另外,体育课的活动项目多种多样,可以出学院踏青,也可以在操场跑步,还可以通过蹴鞠教他们团队合作的重要性,团结就是力量。”
崔玉书颇为错愕:“蹴鞠?那不是玩吗?”
唐一璇笑了笑:“劳逸结合嘛!”
崔玉书起身:“你总有一堆道理,我说不过你,我去找杜县丞商量分班的事。”
目送他出门后,唐一璇才收回视线。
蹴鞠可是足球运动的起源,怎么能不好好培养呢。
唐一璇站起来,走去窗户前,一丝凉风吹过来,让人格外舒服。
过了一会,她锁门离开。
唐一璇前脚坐上马车离开学院,后脚陈可善他们就找了过来。
但夫子的办公楼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被拦下来,陈可善一脸焦急的说:“护卫大哥,拜托你让我进去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跟唐大人说。”
护卫告诉他们:“唐大人不在学院。”
“不在?”
陈可善愣住。
贾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人说不定早就得了消息,你不用这么担心。”
袁傲更大胆的猜测:“是啊,说不定这是唐大人故意做的呢。”
贾二难以置信:“不会吧?那么多流民啊,怎么安顿?”
“这就不需要你们考虑了,回去吧。”
贾大转身就走。
贾二连忙跟上亲哥,袁傲则搭上陈可善的肩膀道:“走吧,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顶着呢。你这样的,绝对安全。”
他带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陈可善。
陈可善打掉他的手说:“你少占我便宜。”
“……”
袁傲嘴角抽了抽,说得他好像调戏人一样。
他们渐行渐远。
崔玉书刚巧在二楼的窗户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
流民一事,表弟确实心中有数,不过应该没想到流民来得这么快。
此时的唐一璇听着唐止的汇报,眉头微微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