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然不喜欢猜。
也不想去猜。
既然溪岸表现得忠心耿耿,她就愿意信上两分。
宁安侯府还未到黄昏之时,收拾一个背主之人,轻而易举。
*
五更天,太和殿
文臣武将分立两边,泾渭分明。
宁安侯站在武将一侧,握着笏板神游天外。
前几日太子莫名其妙携拜帖登门,一句话不说就去了安晏院。
虽不清楚太子与宴然聊天的内容,但他实在心中忐忑,又不敢去问自家女儿,怕得到个扎心的答案。
只得下值后带着夫人去了趟沈府,无比纠结地跟成了精的沈老爷子通通气
——若是太子与宴然两情相悦,他们是坚定拒绝呢,还是冒着大不韪请陛下收回赐婚,让对野鸳鸯成家养的呢?
正巧沈家人全都在场,包括自家的沈京越,众人齐齐探讨了一宿,上朝前才由老爷子拍板:
管他两情相悦还是另有勾当,他们都不掺和。
让小辈们一边儿玩去。
宁安侯来不及回府匆匆上朝前还在回忆老爷子拍板后,沈京越脸上温和的表情。
总觉得这小子在憋什么坏。
宁安侯沉沉叹了口气,就听到有人叽叽歪歪: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沈宴然挑衅在先,素来稳重的陈悉如何会动手?”
“陈悉等人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沈宴然仗着家世如此行径,实在过分,还请陛下下旨责罚,为受伤的几人做主!”
“臣附议。”
“臣附议!”
……
宁安侯捏着笏板顺着声音望过去,好几个武将以及依附在其下的新贵站出,异口同声附着议。
不清楚内情的宁安侯:不是,她又不是第一次横行京中了。
你们今天才发现?
还是欺负到你们头上了,你们就急了?
眼瞅着附议的人越来越多,宁安侯心里一个咯噔。
不过一天没回家,对内腼腆对外骄纵的小女儿又惹了个大的?
宁安侯细细听下去,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好家伙,原来是有人欺负到我女儿头上,没成功反被欺负回去,在这耍无赖啊。
宁安侯刚准备站出来喷他个狗血淋头,余光却瞧见一向沉默寡言的沈左相偏过了头。
刚刚抬起的脚连忙缩了回去,宁安侯幸灾乐祸。
确认无人继续附议或陈述沈宴然的恶行后,沈左相慢吞吞站出来:“臣觉着陈大人这话不对。”
陈悉他爹眉头一皱:“哪里不对?左相一向处事公平,可莫要因为……”
沈左相抬眼瞧了瞧看热闹的元帝,快步走到陈悉他爹面前,握紧笏板照脸狠狠一抽:“陈大人,你听,响不响?”
陈悉他爹被打懵了,朝堂上的其他人同样满脸震惊。
沈左相年轻时可是清风朗月、霞姿月韵独一人,中年时也是沉稳持重,未曾有过半分失态。
怎么可能当着陛下、当着朝堂无数同僚的面,用笏板打人呢?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是他们看错了!
甚至有人手伸进衣袖里狠狠一掐,感受到疼痛后抬头一看,沈左相正站在前列,有理有据一一驳回陈悉他爹的话。
嗯……刚刚果然是看错了。
陈大人回过神,瞳孔充血,勉强记得还在太和殿,强行压下怒火,试图在沈左相闭嘴后再度发难。
元帝却是眸子微动,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秦元琛:“太子,你不是正好在场?”
秦元琛从诧异中回过神:“回禀陛下,臣在厢房内,未看清实情。”
陈大人松了口气。
“但,”秦元琛微微垂眸:“沈小姐是在陈悉辱骂宁安侯后,方才动手。”
陈大人额角冒汗,正准备开口解释,却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好大的胆子。”
元帝语气轻飘飘的。
下面的皇子王爷和大臣门心里一慌。
想起虞琼枝的嘱托,三皇子硬着头皮站出:“陈悉到底年纪不大,或许只是年轻气盛了些。”
秦元琛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继续开口:“的确,陈悉及冠不过三年,确实年轻了些。”
“哼,”元帝一拍龙椅:“二十有三的人打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也就罢了,竟然还告到朕面前,你们是觉得朕年纪大了,好糊弄?”
“臣不敢!”
太和殿中众臣齐齐跪下。
秦元琛独自站在原地,垂着头看不清情绪。
*
“小姐,陈家理亏还敢告御状,可被好好收拾了一顿。”
“陈悉罚俸半年,陈大人被沈老打了一耳光,下朝后不忿,还在说小姐的坏话,却不想惊了马,小腿被踩断,得歇上好一阵子才能好呢。”
沈宴然端坐在书桌前研究府上的古籍医案,溪芷在旁边研墨的同时说着打听来的八卦。
“小姐,你这是……”
溪芷好奇地看着沈宴然放下书本,微闭双眼。
沈宴然:“希望人多躺几天。”
溪芷:“……”
丫鬟清知匆匆前来,略一行礼:“小姐,有个林氏药铺的人送来些药材,可要去看看?”
沈宴然眼睛一亮:“走,去看看。”
说是林氏药铺的人送来药材,沈宴然到了后院,却是见到了金老伯、小金子二人和一个学徒。
金老伯脸上忐忑,隔着老远一看到沈宴然,就押着懵懵懂懂的小金子下跪,连磕几个响头。
沈宴然上前扶起二人,顺手摸了摸小金子的脑袋:“痊愈就好。”
小金子嫩生生笑着捧上一个闸子:“姐姐,谢谢你救了我,这是我和爷爷以前去山上亲自采的,请你收下。”
沈宴然一怔,正要拒绝,又看了看小金子满脸的期待以及金老伯眼中的紧张,还是收了下来。
揭开药闸一看,当日金老伯手里的草药就在其中,还有两根拇指粗的人参,和一块小小的红色松脂。
沈宴然指尖从红色松脂上划过,忽然手一顿,眸子睁大了些。
她略作沉吟,往后招了招手。
溪芷上前递过一个荷包:“还请收下。”
金老伯慌张失措地摆摆手:“哪能收您的银子。”
沈宴然安慰道:“人参值钱得很,我怎能占你们的便宜。再说了,小金子日后念书,还需要银子呢。”
金老伯手足无措,小金子却是做主收下了荷包,重重朝沈宴然磕了三个响头:
“既然姐姐喜爱药材,日后我们寻些奇特的草药送来,还望姐姐收下。”
沈宴然点了点头,这小子的确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