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南央还是被父母带走了。
他们常年在外经商,虽然也会把钱寄回奶奶家,可是奶奶节俭了一生,没敢买什么好东西。
南央也就跟着奶奶一起体会和往日里差别不大的日子。
直到她第一次看见已经四岁的妹妹。
她话说不清楚,断断续续的,来回只说得出几个词语。她走路颤颤巍巍,还要扶着墙,走了几步就要歇半天。
吃饭要人喂,即便饭勺已经送到嘴边,还得母亲哄着才会勉为其难张开嘴。
可是,就是这样的妹妹,她被养的白白净净,一睁开眼就能让人心都化了。
于是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蹲下身,在母亲刻意营造的姐妹相遇中,看着面前这个团子,轻轻地伸出手指在小孩子面前晃了晃,说:“你好啊,卡琳。”
妹妹抓住了她的手指。
妹妹咯咯地笑起来。
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卡娅,要和妹妹好好相处。”
“是啊卡娅。”母亲附和,“你好不容易回到了我们这个家,一定也是开心的吧。”
南央心想,什么叫“好不容易回到了我们这个家”?
她觉得这里是陌生的。
但是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她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
不过,既然父母愿意这样说……她也不是不可以试着把这里当做“家”。
此后又过了两年。
南央十五岁,妹妹卡琳六岁。
她突然发现,有的时候,人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父亲回到家中,经常会带一些送给妹妹的玩具,一开始南央看了半天,他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在后来回来的时候,才会偶尔给南央带一些。
但是他更多时候总是把怀中只准备了一份的礼物放在妹妹怀里,在卡琳开心的笑容里,父亲会亲亲密密地和妹妹额头相抵,逗弄着她。
“谁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啊?”
妹妹高兴地回答:“是卡琳!”
这是他们常玩的游戏。
母亲走过来:“好了别玩了,要吃午饭了,快来。”
“卡娅,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可以帮妹妹把她专用的小碗拿过来吗?”
南央愣了一下,忙说:“来了,妈妈。”
在饭桌上,妹妹不高兴地瘪嘴。
她更不爱吃饭了,妈妈好说歹说地喂。南央觉得匪夷所思,她妹妹已经六岁了,为什么连吃饭都做不到自己动手?!!
母亲不高兴,最后对妹妹说:“你连饭都不愿吃,你看看姐姐,卡娅吃的多香啊!乖,听话。”
南央被提及,心中小小地滞了一下。随即她为了这一点母亲随口的夸奖小小地高兴了很久。
她突然想道:如果好好吃饭就可以被夸奖,那我今天要吃两碗!
两碗饭下肚,她吃的很撑,这不该是她的饭量。但是南央还是兴高采烈地举起手上的碗举到母亲面前,眼睛亮亮地说:“我吃了两碗!”
给小女儿喂饭的女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面上的不明所以是如此显眼。
南央默了一下。
在这一个瞬间,她突然意识到母亲根本不会关注她所做的这些。
但是女人反应很快,她立刻挂上微笑说了句敷衍的夸奖:“卡娅真棒!”
然后转头再次开始哄着不愿吃饭的妹妹。
南央心中失落。
她来到这个家,并且迅速看清了这个家好像不属于她。
*
“卡娅,今天也要好好照顾妹妹哦!”
第二天的父母早早出了门去约见生意伙伴,南央待在家里,保姆还没来。
她看着地上坐着玩玩具的妹妹,当初的丑团子越发粉雕玉琢,但是两年前南央见到她时,妹妹身上那勉强讨人喜欢的感觉消失了。
她不知道是事实如此,还是自己的心变了,但是面板给出了答案:
【你意识到自己还是融入不了这个新家。你想要偏爱,但父母可以给你的实在有限,你感到茫然。
你在奶奶的身上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于是你沉溺其中。你在父母身上感受到了亲情的残酷,但是你依旧不想放手。
在两年的时光里,不管你是否愿意,他们给的爱已经让你的心活过来了一小部分。】
但南央知道,那只是一小部分。
原先的那维莱特可以给她所有,后来奶奶占据了一半。
这样的一小部分实在不足以称道,可那毕竟也是爱。
那维莱特和奶奶她都失去了,所以南央只好紧紧抓住这一小部分了。
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一小部分,还要有一个人来争抢。
南央看向妹妹。
她用自己还是幽魂的那个世界的语言说:“你可真是幸运的废物。”
她知道她变得很奇怪,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和母亲教给她的“要和妹妹好好相处”“要爱妹妹”“姐姐要让着妹妹”不一样。
但是南央没忍住。
这样的负面情绪来势汹汹,她无可遏制,也不知来由。
卡琳听不懂,六岁的小孩子看了她半晌,也没去思考这个问题,只理所当然说:“姐姐,爸爸给你买的那个蝴蝶结,我想要。”
那是两个月前南央收到的礼物了。
那个蝴蝶结很丑,在南央眼中,花花绿绿的颜色完全不协调。但是小孩子的审美就是如此,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
父亲是依照妹妹的喜好给南央选的礼物,两年以来,他甚至不知道南央不喜欢戴发饰。
于是妹妹问,她便给了。
她亲手把蝴蝶结戴在妹妹头上,看着她欢快的样子,南央又忍不住想:还真是丑东西。
面板破天荒地回答说:【可你不明白,这样的丑东西怎么会拥有那么多爱意。】
“是啊。”南央垂下眼睫,“我不明白。”
她失魂落魄地进了房间。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床头那本被翻到有点卷边的《如果我在你身边》,心里的钝痛比身为海獭的自己被海底生物攻击时还要剧烈。
奇怪,太奇怪了。
她明明没受伤啊。
面板又一次弹出来:
【你破天荒的产生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但这样的羡慕太苦,还带着你不知缘由的悲伤。
《如果我在你身边》只是一本童话,但你转生为人的第十五载,才明白到童话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太不真实了,总会让人产生一些美好到不切实际的幻想。】
【检测到宿主的消极愿望,是否结束本次模拟?
提示:〈定点〉仅在本次模拟生效。如需再次兑换〈定点〉,则需要再次花费五次模拟机会。
剩余模拟次数:2/10
模拟机会不足,〈定点〉无法兑换。】
南央看着面板沉默了很久。
“那就算了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