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他们在夜晚的摘星崖上睡了一夜。
本以为一觉醒来,菲娜应该会感到寒冷……毕竟身体不好,在外吹上一夜的风很可能会着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那样的感觉。
与本以为的状态刚好相反,她甚至神清气爽。
睁开眼睛才发现,温迪已经在她的身边坐起来了。
“菲娜,你醒了。”吟游诗人眼睛弯起,“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菲娜眨了眨还带着些微困倦的眼睛。
温迪伸出手拉了她一把,“现在时机正好,太阳很快就会出来,很漂亮的。”
“我们坐在这里等一会就可以看见日出了!”
摘星崖上的日出……毫无疑问,那绝对是很美丽的景象。
菲娜以前没见过。
因为完全无法腾出清闲的时间,也没有这样的精力,所以她一直只是“听说”,但是从来没想着要找个风景很好的地方认认真真看一场日出。
这实在是太奢侈了。
从前没有机会,但庆幸的是,至少现在可以有这个机会。
太阳出来了。
最开始只是天边的一点金红色云霞。
然后慢慢染红了一整片天空。
世界一片大亮。
菲娜近乎痴迷,目不转睛。
温迪转眼看向她。
那些金色的亮光照射到菲娜的身上,就连她周身萦绕不散的某种悲伤也消散了些许。
等到太阳缓慢从尚可观看的地步升到逐渐刺眼,菲娜才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菲娜,在这里看朝阳,是不是特别美丽!”温迪朗声问,“如果你喜欢,我们以后常来怎么样?”
……他说“以后”。
菲娜默了一下。
她看向温迪期待的双眼。
“以后就算了吧。”少女没有回应他的期待,“已经看过的风景,没必要再看一遍。”
“怎么没有必要?”吟游诗人提出不一样的见解,“当然有必要了!就是因为美丽才会回味,人当然会忍不住想要再看一遍啊!”
见菲娜不语,温迪甚至颇为认真地举例子:“你看——就像、就像我喜欢喝酒一样,虽然已经知道了是什么口感的味道,但是在喝的时候,那种快乐是无法比拟的!所以就会忍不住多喝几回!”
菲娜失笑:“你只是多喝几回吗?”
她可是知道的,她几乎每天都得喝酒。
拿到手的摩拉不为自己的住处和餐食考虑,居然全部都去买了酒。
一开始菲娜还有点担心温迪这么下去会不会哪一天就把身体给糟践了,但是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到底有多么多余。
温迪:“欸嘿嘿……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忍不住多喝啊。”
不过,一说到酒水,温迪反倒是想起了一点什么新奇的东西。
“说起来……菲娜,你是不是没喝过蒙德的蒲公英酒?”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好像就连酒馆这种地方,菲娜也相当少去呢。”
“这倒是没错。”少女一愣,似乎没想到温迪会记得这么细致,“以前在至冬喝过一点,不太喜欢。”
至冬的酒太烈了。
就像是至冬人所言,他们为了御寒,会喝很烈的酒。
菲娜当时年纪尚小,因为好奇偷偷喝过了一口,然后被呛到咳嗽不止,更糟糕的是,第二天,她就再次躺在了博士的实验台上。
博士难得愿意多费口舌和她说明:“你的体质可真是糟糕,这样的身体状况,下一次要是再沾烈酒,我就得再去找一个实验助手了。”
菲娜知道,那是因为极少有人愿意主动给博士做助手。
再加上她对器材和某些实验数据都很熟悉,如果换了人,对于博士来说就更麻烦了。
毫无疑问,蒙德是友好的城市,在这里的生活会让菲娜感到舒心。
但是蒙德的酒文化对于菲娜来说不那么友好了。
不喜欢。
虽然知道蒙德的很多酒根本就不烈,她喝一点完全没问题,但是菲娜又害怕眼睛一闭一睁,面前就是博士那张脸。
温迪不明白她口中所言的“不太喜欢”究竟蕴含了什么故事,但是他想到菲娜说的愿望,非常热情地推荐:“尝尝看吧!蒲公英酒和苹果酒我都是强烈推荐!这可比至冬的酒差别大多了!”
“说不定你喝过就会喜欢上呢?”
“而且要体验蒙德必须做的事情的话……品尝美酒必须在列!”
菲娜:“……”
温迪还在看着她,一双翠绿色的眼睛眨呀眨。
相处了这么久,菲娜当然可以看出来温迪在刻意卖萌,他想要让她松口同意,所以也偶尔会用这样可爱的伎俩。
事实上,菲娜的确难以招架。
她真的很难拒绝温迪。
“我有一个要求……”菲娜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如果我喝了酒不小心睡着……”
温迪一愣。
原来是担心这个啊……
他神色柔和地说:“那么,我就在你身边等着你醒来。”
“这可是你说的……”
“对,我说的。”
“那好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尝尝也未尝不可。”她说。
温迪欢呼一声:“好耶!那我们现在就去?”
“这只是早上……酒馆都没有开门吧!”
这也太着急了。
随着太阳的升起,在清晨带着水汽的清风里,两个声音逐渐远去。
*
虽然答应了要尝试一下蒙德的蒲公英酒,但是回到蒙德城之后,菲娜先回了住处一趟。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换了一套简单的裙装,然后预估了一下时间。
再过六天,她会喝下最后一支药剂。
喝下药剂之后再过十天,剩下五天……她得回到至冬去。
用最快的速度,马不停蹄也要回到至冬去。
菲娜注视着女士给的短刀。
前一阵子……听说女士还没有离开蒙德。
但是她迟迟未动手,大概是知道她每几天可活,所以她可以等。
等到菲娜死去再亲自动手掏心,或者是看着菲娜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答应了执行官的交易,然后亲眼见证着身为风神的温迪是如何被背叛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女士按捺不动的原因——都是因为菲娜还没死。
而菲娜的死亡会成为契机。
想到这里,菲娜靠在椅子上,目光放空。
“我……”她似乎是自嘲,“我居然值得一个执行官亲自做交易,还真是有价值啊。”
她可真是奇怪,曾经因为不想死而拼命让自己有价值,但是现在人都快要活不成了,她却不想要这样的价值了。
甚至因为这个难以宣之于口的事实,她连自己的真心都没办法坦然地说出来。
好像只要盖着一层模糊的纱,到真正离开的时候,她可以稍微维持一点点体面。
不是“我要死了”,而是“我要回至冬一趟”。
他也不会知道是自己要死了。
他只会把自己当成隐藏极深的、没有背叛至冬的愚人众爪牙,然后感觉自己被骗了,就这么简单。
*
当天晚上,菲娜品尝到了蒲公英酒的味道。
的确是很不一样的饮品。
她此前没接触过,喝了几口便头昏脑涨,然后拉着温迪的衣袖说什么都不放开。
被酒保揶揄的视线注视,吟游诗人面不改色:“哎呀,看来我们该回去了。”
然后就迅速带着菲娜离开了。
他说到做到,果真一直守在菲娜的身边。
看她眉头蹙起,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少女的口中还在喃喃着什么,温迪凑过去听:“菲娜,你说什么?”
“……冷。”
“什么?”
温迪一怔,赶紧把人带到她的住处。
这是吟游诗人第一次进入少女的卧室。
——布置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感觉诧异。
这不像一个“家”。
但是无暇思考那么多,温迪赶紧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后盖上了被子。
菲娜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温迪凑上去,正想要伸出手,又猝不及防地听见少女说:“大雪……冷……”
他这才知道,原来少女说的是自己的梦。
于是温迪拿出了竖琴。
他靠在床边,缓慢拨动着舒缓安眠的曲调。
“好好睡一觉吧,菲娜,我一直在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真的听见了,没过多久,呢喃声止住了。
而温迪温柔地注视着她,过了半晌,他抬起眼,看见了菲娜的桌上一管奇怪的红色药剂。
旁边还贴着一张菲娜写上的便签:
【还有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
温迪细想了一下这个日期。
……羽球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