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似乎陷入了奇怪的情绪之中。
识音看了他半晌后,歪着头问:“回去吧?”
少年仙人默然半晌,荻花洲的微风吹拂过他的发梢,那双如碎金流淌的金色眼瞳中是不加掩饰的恍然和难得一见的迷茫。
“我并不记得什么时候做过你口中的‘选择’。”他说,“到底什么才是‘双向选择’?为什么……我会出现这种奇怪的情感?”
识音说:“你真的想知道?”
魈无言地看着她,意思很是明确。
“好吧,那可得从我的种族说起了。”她似乎有些无奈,“你知道我不是人族吧?”
识音其实没告诉他,在那个鬼使神差的夜晚,因为吸收了过多的“养料”,在第二天醒来她便恢复了很大一部分的记忆。
虽说还有小部分自己并不在乎的小事没有记起,但那已经完全不影响任何东西了。
识音是来自提瓦特世界之外的种族,这点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魈已经有所猜测了。
她的种族连名字都没有,但也被赋予了很多名字。
最初的一批同族,是诞生于宇宙星海最灰暗的星云之中的,却有着克制一切“错误”的能力。
有些物种会把他们称为幻族,因为族群诞生的过程就像一场虚幻的美梦;落后的星球也会有物种把他们奉为降世神明,因为消除“错误”的能力偶尔也可以洗涤人心。
但是绝大多数时候,星海里的各大种族更愿意直接称呼他们为“释律者族群”。正如识音的母亲所言,他们天生追逐着一件事物。遇见那个双向选择的对象之前,所有同族都会进入星海深处的释律庭,做最忠心不二的冷酷兵器。
他们追逐“错误”,宇宙辐射、污染、甚至是某些拥有精神力的种族陷入狂躁的精神……一切能够影响到生命正常规律的物品或者虚幻的力量,还有变成错误本身的在逃罪犯等,都能称之为“需要被灭杀的对象”。
也因为这个原因,释律庭在星海的地位几乎高不可攀。
但是他们的成员们只会追逐一件事物。也许是生物镌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所有同族都是掌控欲强烈的偏执狂。
也许是宇宙给予的怜悯,为了防止他们可怜的族群消亡,除了同族相恋,释律者们几乎不会最先喜欢上谁。虽然比喻并不恰当,但他们就像是被待价而沽的、放在释律庭展柜之中的商品,来往的异族人偶尔会兴致盎然地做出“选择”,于是被选择的同族建立和对方的联系。
和异族人相恋,必须得是异族人最先踏出那一步,因为释律者的固执很难在忠于组织的情况下轻易动心。如果能够成功建立羁绊,双向选择成功,那就等于正式脱离了释律庭。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怪物们只追逐一件事物。
“所以,一定是你最先选择了我。”识音无比肯定,“你选择我,然后我回应你的选择,从此之后,所有的人都没有你重要,我永远会爱你,这是星海湮灭都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魈垂下眼睫,翻涌着难言情绪的浪潮被遮蔽在眼底,他听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在慢慢鼓噪的声音,几乎不敢抬眼看她。
在听了识音解释双向选择的含义之后,他是在没办法欺骗自己这只是她弄错了。因为她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这种羁绊不会作假。
他或许真的做出了“选择”。
“可……”少年仙人似乎终于相信了妥协了,他缓了好久,好不容易确定了事情的真假,这才语调艰涩地出口,“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出过选择。”
“是啊,很奇怪。”识音也跟着疑惑,“不仅你不知道,就连我也不太清楚。”
“按理说这并不应该的。”
魈:“究竟什么举措能视为‘选择’?”
识音思索了片刻:“记忆、承诺,或者是某种倾注心意的信物。”
但是奇怪就在于,他一样都没有。
没有记忆,也没有任何对她的承诺,更没有赠送出什么倾注心意的信物。就好像是用烈火烹油,一滩死寂的心突然就欢欣鼓舞地喜欢上了谁。
识音轻轻地抱住他。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算了吧?”她笑得开心,苍灰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为什么要去在乎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呢?”
魈在心中绝望的希望自己能拒绝这份似乎来路不明的喜欢,但是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失败了。
没有谁能够抵抗着释律者全心全意的爱意,在那双无波无澜的苍灰色眼睛见到自己时骤然泛起的涟漪里,魈可耻地承认自己的动心。沉寂多年的心脏骤然被柔软又炽烈的感情包裹,几乎要变成一滩沉沦其中的烂泥。
他僵硬着回抱了她的躯体。
识音轻轻的在耳边呢喃:“但是双向选择并不是长久的。”
少年仙人一愣。
“有的异族似乎天生多情,喜欢总不长久,而我的种族掌控欲很强,有的时候也会做出一些糟糕的事情。所以……除了同族相恋的情况之外,他们大多数没什么好结果,总是被伴侣抛弃。”
“魈,你会抛弃我吗?”
——你会抛弃我吗?
这句问话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识音的语调微微打着颤,带着深切的担惊受怕。
魈张了张嘴,还没发出任何声音,只听见她突然说:“不用回答我。”
识音想,不管是否被抛弃,她都不愿意轻易妥协。
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