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他幼童呢?”陈骥颇感兴趣地追问了一句。
“记得家乡且有眷属的,让家人来接。
其他的,就只能就近安排到济慈院去。”
三娘摇头叹息,“我等三人也就是年纪到了,要不然,一样得去济慈院。”
“原来如此。”
陈骥点头,可疑惑仍在:
“拐子既然要把幼童送出关外才能牟利,可为甚要千里迢迢地从关东来到关西呢?
冀北一带,径直向北,出了长城就是塞外,何必舍近求远?”
“这个嘛……”李啸林张口结舌中。
他知道拐子略卖丁口,多半都是走西北一线,但还真不知道缘由。
“三郎,你可是读过书的人,这问题应当你自己回答才对罢?”
李啸林吭哧半饷,干脆耍起了无赖,把疑问又扔了回来。
话音刚落,小迷妹李袖萝第一个看向陈骥,武大三人也目光灼灼地盯上了他。
大周虽然不崇文抑武,但读过书的人,还是会被高看一眼。
陈骥微窘。
如今的他,就是让他背一段四书五经估计都悬,已经算不上什么正经读书人了。
再说了,这人贩子略卖人口,和读过书有关系么。
“你不会是头被磕过,忘了吧,三郎?”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李啸林又是一记暴击。
“国朝正史。”
陈墨不忍,悄声提示了四个字。
国朝正史?
陈骥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些东西。
“谁说我忘了?”
曾经的秀才举人终于心下大定,梗着脖子反诘:
“不过是一时疏忽,没想到罢了。”
“那你说说看,也给大伙儿涨涨见识?”李啸林将信将疑。
陈骥刚才的那些疑问,可不像是知道缘由的,只是这会儿的神情,他却又拿不准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还得从本朝开国奠基的先帝世宗说起……”
有了记忆,陈骥忧虑尽去,娓娓道来。
郭荣克复幽云十六州后,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固守关隘,同时一统汉地,然后休养生息。
五年后,待国丰民足,方才挥军北上,一举灭了契丹,将辽东纳入大周版图。
其后大周的历代皇帝,均是励精图治,稳打稳扎,逐步平定了塞外,并效仿唐制,设安东、漠北、安西三个都护府。
百余年来,汉人不断迁徙,此时的关外,已是胡汉杂居,再不是胡人一家独大。
这也是中原,尤其是北方不缺牛羊骏马,陈骥他们有肉吃,有奶喝的缘由。
唯余极西之地,还有个当年跑路的契丹余孽建立的西辽。
由于路途遥远,用兵不便,西辽又早早称臣纳贡,乖顺得很,大周就勉强认下了这个蕃属国,将其置于安西都护府的治下。
西辽靠着丝绸之路,赚得盆满钵溢,不少权贵富豪心慕中原,不但以纳汉人女子作妻妾为荣,还喜欢用汉人奴仆。
和漠北辽东相比,西辽人出手大方,拐子自然更愿意把丁口略卖到塞外的西北一带。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西辽人有钱嘛。”
听陈骥讲完,李啸林毫不在意地挠了挠头。
“你这是什么话,爹?”
不等陈骥有所反应,李袖萝先不依了:
“要不是三郎哥哥,你能弄明白才怪。”
说完,兀自不满意地瞪着她爹。
李啸林动了动嘴皮,不敢还嘴,只好闷着头继续往前走。
陈骥则冲陈墨挑了挑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三娘是个有眼色的,一见气氛不对,赶忙出来圆场:
“对了,诸位,恩公陈大郎君呢,怎不见他?
我兄妹三人还没谢过救命之恩呢。”
“义父他……走了。”陈墨声音低沉。
“恩公走了?”这回问话的,是一直不怎么出声的矮个儿少年。
见陈骥等人都在默默点头,三娘有些发急,“那其他叔伯呢,他们也都是俺们的恩人。”
“都没了。”还是陈墨。
三个少年,不,两个少年和三娘齐齐站住,眼中盈盈有光。
“都是为了解救我等,恩公们才伤重不治的,对吧?”三娘有些哽咽:
“也怪我,本想攒些银钱,买点谢礼才有脸面登门拜访。
谁知竟连恩公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早知如此,官府一结案,我们就应该去拜会恩公们的。”
“也不能这么说。”
陈骥见这三人有情有义,还挺感动,主动开解他们:
“我父亲他们是去缉捕钦犯,碰巧撞上的,那些拐子出手偷袭,总不能不还手罢,解救你们那是顺手为之。
再说家父和诸位叔伯过世的时候,你们只怕还出不了县城罢。”
“不管怎么说,总是恩情。”三娘仍旧坚持,“待今日事了,我兄妹三人,定当前去祭拜一番。”
“祭拜的事儿不急。”李啸林也来插话,“你等既然见过那些拐子,可知他们根底?”
“不知。”三娘的回答让陈家庄四人有些失望,“还未失陷贼手之前,只觉得这些人可疑,但其中并无海捕文书上之人。
本打算继续跟踪,挖出幕后黑手,最好是能有通缉榜中人,也好领赏,谁知就着了他们的道儿。”
“你这小娘子的眼力,我信得过,可惜了……”
李啸林有些失望,叹了口气,看向另外两个少年:
“三娘你有这身本事,吃眼线这碗饭倒也合适,这两人呢?”
说到这儿,老头子指指矮个儿少年:
“这小子,三锤打不出个屁来……”
又指指傻笑着的高大少年,“那家伙,怎么看怎么不着调,他俩能帮得上什么忙?”
“老爷子别这么说。”三娘赶忙替俩人解释:
“大郎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盯梢多由他去。
二郎个儿高力气也大,虽然无人指点,身手欠佳,但也能勉强护我们周全。
再说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拐子忌惮他,怕他暴起伤人,路上一直喂他迷药,这才伤了脑子。”
“是么?”李啸林不置可否,“若真如此,你们三人这份儿情谊,倒也难得。”
矮个儿少年大郎,不论是被人质疑,还是有人替他辩解,他都是不发一言,只默然前行。
至于二郎,还是那个老样子,时不时傻笑一下,众人的这些话对他而言,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