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的皇城一改洛朝的小气尖酸,所到之处修建得那叫一个金碧辉煌、穷奢极欲。
走在出皇城的路上,鞋履和金镶玉砖瓦碰撞时发出“笃笃”的脆声。
金桂开了,气味甜香浓郁,沁人心脾。
“……”
清瑶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她只是色诱了一番暴君,甚至还没有真的做些什么,他就放了她?
若是成了,此刻她应该是睡在他的床榻上;若是不成,她也该在归西的路上。如此像个囚犯特赦一样赶出皇城是为哪般?
暴君的脑回路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头顶的天是深青色的,看起来有场大雨要下,清瑶的心中总有种有事要发生的不安感。
四下望去,周围的宫女太监行色匆匆,再走几步,便是一个路人也没有了。
只有卫南彦的守卫军像是雕像一般沉默伫立着。
空旷之处似乎只有她一人,脊背阵阵发凉。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
猛然看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楼阁之上——暴君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相视那一刻,像是触发了暴君身上的机关。
他举起弓弩,对准了她,端的是姿容卓绝,俊美无俦。
“……”
不是吧,还来这么刺激的高空射杀。
暴君玩得真花……
那锋利的箭头泛着银色的冷光,和卫南彦的眸光一样冰冷摄人。
清瑶认命地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一个。
也不打算走了,
就坐在地上看他表演。
清瑶看得很开。死前欣赏一番美男射箭也算值了,出来做任务哪有努力了一定就成的道理?狐狸在修仙的道路上早就尝遍了苦苦追求而不得的滋味,她向来懂得如何与失败相处。
想象中的箭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惨叫。
尽管声音变形,洛清瑶却第一时间分辨出来,那是前朝的皇帝——她那比卫南彦还冷血无情的爹爹,洛敏德。
卫南彦的箭是真准啊。
离得如此之远,箭矢直接射穿了洛敏德的小腿,迫得他直接跪在地上给卫南彦行大礼。
属于洛清瑶的害怕从心底涌到嗓子眼,而清瑶却知道,这一箭多少带了点人情世故。凭暴君的功力,这一箭完全可以穿过洛敏德的脑袋或心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给他跪在地上哀嚎饶命的机会。
“女儿啊,你快求求卫南彦,让他放过我吧!我现在真的不想复辟了!”
洛敏德在后面苦苦哀求洛清瑶,他应该还不知道洛清瑶刺杀失败的事情。清瑶不清楚他是怎么被卫南彦抓住的,一直在等着自己女儿刺杀成功,想必应该没走太远。
真是不明白洛敏德为什么对洛清瑶这么自信,仅仅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皮相吗?天下美男子少有,美女却很多见,卫南彦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况她已经直白地色诱过一回了!
清瑶狠狠地瞪了洛敏德一眼:
“父亲,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你这般聒噪要是惹怒了他,咱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洛敏德没料到一向怕事毫无主见的小女儿竟然会如此盛气凌人地和他说话,又惊又怒地闭上了嘴巴。
再向城楼上望去,已经没有了男子不可一世的身影。
清瑶知道他这是在无声的告诉她,不准走。
*
她是被一群宫女簇拥着洗干净打扮好送到卫南彦身前的。
此人应该是刚刚杀过人,身上还有新鲜血液的味道。
“……”
“害怕了?”
他声音温柔,仿佛是在和世间唯一的挚爱在说话。
“没有。”
“哭吧。朕就喜欢你吓哭的样子。”
他躺在雕花象牙摇床上,懒散地斜睨着她,黑发泼墨般洋洋洒洒地垂落在胸前、地上,那架势,似乎在等着看一出极为有趣的大戏。
卫南彦甚至还恶劣地把玩起玉窑瓷杯,一边品茗一边欣赏她的表情。
狐狸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卫南彦这辈子其实也挺无聊的。
她觉得只哭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从身后的乐伶手上抱来一把琵琶,边弹边唱边哭。
一定要让攻略对象给她一个好评才行。
她哭得很伤心,把整个狐生经历的生离死别、大小误会、各种失败都想了个遍,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再配上哀怨忧愁的曲子和悠扬婉转的歌声,孟姜女见到她都得重新拜师学艺。
正在清瑶沉醉在悲伤情绪的演绎中时,一声瓷器的碎裂惊醒了她。
“不许再哭!”
她睁开双眼,看到已经不再躺着,而是正襟危坐的卫南彦满面寒霜地盯着他,表情一点愉悦也无。
地上昂贵的瓷杯已经碎成了粉末,可见此人摔杯子时力道之大。
真是纳了血闷,他不是喜欢看她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卫南彦就一把将还搂着琵琶的她抱在怀中。
“……”这是准备宠幸她了么?
她有些呆愣地望着男人紧绷的下巴。
脸上突然有柔软的丝织品摩擦的感觉。
“!”
暴君居然在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拭泪!
他声音低沉而温柔,不仔细听时,以为他在说着缠绵悱恻的情话。
只有清瑶知道那内容让人匪夷所思:
“丑死了。
以后,朕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上有一滴泪。若是办不到,你就等着给洛敏德收尸吧。”
他擦得很仔细,对视时,清瑶甚至还能看清楚那双血红色的瞳孔上虹膜漂亮的纹理。
“?”不是你爱看我哭?
要不怎么说皇帝反复无常呢?
她以为他下一步还有动作,没想到他真的只是在给她擦泪。
擦完就把她推开,拂袖离去。
锦帕柔柔落在地上。
和卫南彦相处不过须臾,清瑶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诡异。
按照往常,卫南彦观赏完小公主的“哭戏”。就会在此留宿睡下。当然,是他自己睡一张床,卫南彦是决计不会跟别人睡在一起的,他不相信任何人,事实证明,他的猜疑也是对的。
可是这次,洛清瑶获得赦免以后,狐狸为他表演完第一场,他就再也不想看她表演了,更不愿意再此留宿。
真是愁煞“狐”也。
以后该表演些什么好呢?
也许是这个宫殿里的被褥床榻太过舒适,狐狸很快就睡着了。
可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她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
却正好和一双暗红色泛着幽光的眸子四目相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