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民间又称为鬼节。
还不到六点，在景区门口等山上下来游客的出租车司机老宋就接到老婆的电话，提醒他今天早点收车回家。
不管信不信的，今天大多数人都会避讳，早早就回家了。
不过在南方临海的城市，这个点离天黑还早着呢。
马上女儿就开学了，老宋也想多挣几个钱。
“我知道的，我是想等等看有没有顺路回去的，还能省点油钱。”
话音落。
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从车外传来：
“师傅，我们要去安业园，你看顺路吗？”
老宋抬头看过去。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牵着个小姑娘站在车前，看上去像一对祖孙。
小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扎两条麻花辫，和她身上的碎花裙子一衬托，就很有年代感。
老太太穿一身改良旗袍，银白的头发端端正正的盘着，手里挎着一个小巧的口金包，倒是很有电视上大家闺秀的样子。而且，有点眼熟？
这祖孙俩好像怪怪的？
安业园？
老宋寻思，那不就是他家对面小区吗？
这个点回去是要少跑好几单，可是媳妇担心……回家还能顺便接一单，那不等于白给。
“顺路的，顺路的！”
老宋赶紧就和媳妇说好挂断电话了。
外面30好几度的高温，老宋怕太耗油，车上的冷气都舍不得开太低，但这祖孙俩一上车，马上就凉爽了不少。
他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有多少年了？”幽幽凉凉的嗓音突然响起。
“什么？”老宋从后视镜里看过去，顿时一个激灵。
小姑娘乌黑的眼瞳好像没有焦距，脸又白的好像一点血色都没有。
就，怪瘆人的。
“她是在跟我说话呢。”老太太姜柔忙解释说：“问我有多少年没见过。”
说完，又回答小姑娘，“得有，二十年了吧？上一次送您……上山，对，那年正好是2000年。”
老太太说着还抚了下银白的发丝，眼神中满是怀念。
老宋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姑娘看上去还没高中毕业吧，就20岁了？
难不成出生就没见过亲奶奶？
“外面20年的变化可真大啊。要不是你来接我，下了山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夭很是庆幸。
“不会的，山下变化虽然大，但您学的快啊。不像我，文竹说我是老顽固，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现在下面都流行智能手机好多年了我还用按键手机，以后烧给我都不会用，怎么联络？”
下、下面？
烧？
还，还联络？
老宋听得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开车专心点！”小姑娘的声音突然严厉。
幽凉的声音如醍醐灌顶，老宋顿时一个激灵。
才看见前面的红灯，惊慌失措的踩下刹车。
“吱……”
险险停在白线之内，面前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
就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他没有及时踩下刹车，应该当场就，就被撞飞了吧……
老宋汗如雨下。
两条腿抖个不停。
惊险过后，才恍然发现：这不是他们家门口的十字路口吗？
旁边就是安业园。
感觉没开一会儿，怎么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外面的天此时也彻底黑透了。
他一门心思在看天，就没看见，后座上的小姑娘虚空一抓，将一团漆黑的东西抓在了手心。
顺手塞在了碎花连衣裙的口袋里。
后座上的老太太塞给他一张崭新的100块钱，打开门扶着小姑娘下去。
走了几步。
老太太回头看来。
明明车里车外隔着玻璃，他却清清楚楚的听见她说的每一个字——
“今天七月半，回家以后就不要出来乱跑了。”
老宋脑子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哆嗦，一脚油门直奔地下车库！
“小柔还是那么善良。”沈夭轻叹了声。
“也是他命不该绝。”姜柔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她知道夭姐姐只是面冷心热，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否则，他们今天不上这辆车，刚刚那辆大货车就会把出租车连人带车撞飞出去，碾个粉碎。
沈夭也没否认。
天道贵生。
遇见她，就是那司机的一线生机。
而这一线生机是姜柔替他争取的。
姜柔和他之间有过因，这是果。
但到这儿也就彻底结束了。
今天特殊，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错觉，路灯也惨白惨白的。
沈夭站在小区门口，看姜柔从口金包里拿出纸钱，嘴里念念有词的在小区门口左右两边焚化。
很快。
大门两边各有一缕青烟飘起落在沈夭肩头，与她肩上的黑气缠绕起来。
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一脚迈进了小区大门。
“夭姐姐。”姜柔双手把口金包递给了她，语气郑重的道，“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往后，文竹就拜托您了。”
“好。”
话音落。
姜柔的身子像充气的大型玩偶突然一下放干气，一点点的瘪了下去。
眨眼的功夫，就连充气的那层皮也消失了。
剩下一件旗袍空荡荡的落在地上。
沈夭眼眸微敛，念出一段晦涩的咒语。
一抹青光将旗袍包裹住，瞬间化作功德金光从地上飘起，一点点没入她体内。
她双手合礼，垂眸轻道：
“走好。”
她沈夭，又回来了。
……
安业园西区三单元601。
沈夭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回应，反复对照了纸条上和门牌上的地址，确认无误后，活动了一下右手
“你好，你的外卖。”
一个穿的黄不拉几还带着兔子耳朵的年轻小哥突然热情的冲过来，打断了沈夭要把防盗门卸下来的动作。
看他一直把那一袋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东西往自己手上怼，沈夭眉头皱的老高。
“我……”
“咔嚓！”
防盗门发出沉重的闷响打断了她，一个头发染的花里胡哨的脑袋探了出来。
“谢谢啊。”
文竹伸手一把抓过某团外卖小哥手上的袋子就往回缩。
没想到门关不上了。
抬头看，一只柔弱无骨如嫩姜的小手按在门上。
就这么一只手，就让防盗门纹丝不动，好像被焊住了一样。
“你干什么的？”
“你就是文竹吧。姜柔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以后我会住在这里。”
沈夭算是说明了来意，轻轻松松推开文竹努力的小胳膊，旁若无人往里走。
神特么姜柔！
文竹嘴角抽了抽。
直呼老太太名讳就算了，还照顾他呢。
就这个穿的像上个世纪人类的小姑娘？
他看上去很好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