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收完纸钱，冰冷的眼神看一眼女人离开的方向冷哼一声。
回头对着身后的黑暗走去，在她身后跟着一个面目惨白嘴唇鲜红，嘴角挂着微笑，走路僵硬的白影。
老头坐在原地一边装钱一边喝酒，他斜眼看着老太太消失的方向，露出看戏的神情。
此刻在一个小旅店的房间里，高山半躺在床上，旁边破旧的床头柜上面摆满了空空的啤酒瓶子。
床边地上布满烟头和七扭八歪倒在地上的空瓶子。
屋子里面只有一个不大明亮的小灯泡，在这个万家团圆的节日里，外面的鞭炮声音不绝于耳，旅店房间里面却安静的可怕。
高山本来想要回老家的房子躲避一段时间，可是过年期间客车都停运了，他无奈只好找了一个小旅店暂时安身。
他不敢想象家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想到自己的爹娘魂魄拍打玻璃、魏微被鬼附身的可怕样子，他就恐惧的双腿哆嗦。
知道自己把豆豆和老婆丢下，自己拿着家里的积蓄跑掉是不对的行为。
可是他能怎么办？那些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是摸不到的灵魂！
他手里紧紧捏着白酒瓶子，麻醉自己一般的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辛辣的酒水顺着他的口腔滑到肚子里，酒水所过之处体内火辣辣的灼痛。
似乎只有无时无刻感受到这种灼痛感他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
小时候村子里面的小伙伴都有自己的爸爸，只有他没有爸爸，被村子里的小孩欺负，骂他是没有爸爸的野种。
自己丢下豆豆，豆豆以后会不会遭受跟他小时候一样的待遇？
呵，是自己想多了，家里如今那个情况，豆豆他们还能活着吗？
胃里面传来灼热的刺痛感，这痛感不及他的心痛。
高山好恨自己如此懦弱，像他这样的人，不配做父亲。
正当他沉浸在痛苦的情绪里面不可自拔时，屋子里的门吱嘎一声，缓缓的自行打开。
灯泡闪烁两下，啪的一声熄灭了。
一阵阴风吹了进来，啪嗒啪嗒走路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步子在离他最近的床边停了下来，即便身处一片黑暗之中，高山还是可以感受到有一双阴狠的眼睛正在冰冷的盯着他看，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他酒劲上涌，借着酒意和胸腔无处发泄的痛苦憋屈化为愤怒，额头青筋鼓起来，对着那双在黑暗之中的眼睛大吼道：“你是谁？老子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子的命就在这里，想要就过来拿，不用这样的办法折磨我！”
啪的一声黑暗的空间里传来清脆的巴掌声音。
高山的脸被打到歪到一边。
清晰的五个紫红色指痕出现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流出鲜血。
“孽障！敢在我面前称呼老子！呵，你没做亏心事？那我是怎么死的？不怕鬼敲门，大年三十丢下老婆孩子独自躲在这小旅店里面？山子，你真的像你那个自私短命的父亲！”
高山听着空中传来熟悉的苍老女声，身体忍不住的哆嗦一下，那些酒气顺着巴掌被打散。
之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勇气全部不翼而飞。
直挺的背驼了下来，他眼睛里面流露出惊讶、恐惧、愧疚，最终汇聚成复杂的眼神，有些呆滞的盯着面前的黑暗。
就在老太太伸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双手即将抓住他的脖颈时，高山嘴里情不自禁的小声呢喃：“妈，妈妈，我错了，我真的没想让您死。都怪我不好，没本事，养不起家也养不起您，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您说的对，我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连老婆孩子都可以舍弃，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妈妈，如果您出了这口怨气才能转世轮回，那您就杀了我……。”
他微微仰起头，全身放轻松，表情不再惊恐，释然一般的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老太太黑色的长长的指甲闪烁着寒芒，指甲距离高山的脖颈不足一厘米。
只要她微微的把指尖往前一探，就可以轻易的结束掉高山的性命。
她的手定在那里，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的看着高山的脸，不错过他一丝神情。
高山此刻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脑子里闪过在父亲去世后，自己被村子里孩子辱骂是野孩子，自己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敌众我寡他全身是伤的回到家，妈妈一脸焦急的问他：“山子，怎么弄伤的？痛不痛？”
他抱住妈妈的软软的腰，把自己的头埋进妈妈的温暖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妈妈，我不是野种，对吧？”
妈妈的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他的头顶，双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他的身体。
“山子是妈妈的宝贝儿子，不是野种！都怪妈妈没本事，家里穷，害的你被人欺负。对不起儿子，妈妈会努力赚钱养你的，为了你，哪怕让我去死我都是愿意的……。”
高山紧紧的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他声音哽咽：“对不起妈妈，我没能努力赚钱养您。是我错了，您养我小，我却不能养您老，还逼死了您。只要您开心，我愿意死掉化解您的怨气，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老太太的手有些发抖，指尖在抖动中不小心往前了一点点。
长长的指甲瞬间割破高山脖颈上面的肌肤，鲜血顺着划痕流了下来。
老太太惊慌失措的放下自己的手，抬头紧张的看着高山的脖颈。
直到确定伤口只划破皮肤表面一点点，并无大碍后，缓缓的吐出一口黑气。
这口黑气凝而不散慢慢的飘在空中，老太太的眼睛变成正常魂魄的样子，尖锐的黑色指甲也变成原本苍老布满厚茧子的手掌。
她对着窗户挥手，窗户自行打开，那口黑气顺着窗户飘散出去。
夜晚家家户户开始包饺子，放烟花。
窗外的烟花不曾断过。
老太太飘飞到高山面前犹如小时候一般的伸手轻轻的把高山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