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低垂,眉头紧锁,唇瓣抿了又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咔~
打火机的盖子被单指掀开,火舌裹挟着极细的香烟,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随着氤氲的烟雾飘散开来。
她慵懒的靠在柱子上,又怕脏了衣服,故意拽过他的手当垫子,手掌的温热透过衣服无声的安慰着她。
这恐怕,是五年来,离她最近的一次。
“要来一支吗?”
他没说话,就在她以为被拒绝的时候,指尖的烟竟被拿走。
只见他轻轻叼住,火光闪动间,吞云吐雾,满是玫瑰的香气。
林珍娜根本没想过他会做出这样逾越的举动,放肆的不像是他一样。
吸烟的人,很少有愿意跟人分享同一支烟,除非关系特别好的,才你半道,我半道。
像他俩这样的,不合适极了。
“我会陪着你的。”
风吹散了玫瑰味,徒留袖口的灰烬久久不肯离开。
“没关系的,我坦坦荡荡什么都不怕,随他们的便吧。”
“或者,你有没有怀疑的人,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不知道,既然你也说了是调查我的海外关系,也许是因为我家里那边呢,我爷爷又不是独生子,但我却没听过家里提起还有别的亲戚。”
“应该不会,政府公务员政审是很严格的,你父亲和哥哥能在文革期间任职重要位置,就说明你们家政审没有问题,虽然成分还是资本家,但什么都不影响。”
“成分······”她笑了,又癫又痴的笑。
“真够讽刺的!”
“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有些人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成分’两个字拖累一生。
高喊无产阶级最光荣的国家,居然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每天对所谓的阶级敌人喊打喊杀。
这跟印度的种姓制度有什么区别?又当又立的,要脸吗?”
他吓得赶忙要捂她的嘴,被她闪身躲开,手上的温度消失了。
“这种话,不要跟别人说!”
“我还能跟谁说?”
她心里比谁都委屈,怪不得自己的香江通行证办不下来。
怪不得前几天北影厂答应好好的,可以给自己拍MV,又突然打电话说有紧急拍摄任务,让她另想办法,原来是因为海外关系出了问题。
海外关系这事,要是放在前几年或许还是个问题,可从78年开始政策就已经松动了,想去港澳也只需要在出入境管理所确认过海外亲属关系就行。
就算她家真有什么海外关系,又为什么现在才发作出来?
难道是因为和包船王的关系?总不能是因为齐耀祖吧?
“我一定会帮你的!”
“肖弋,离我远点吧,别把你也连累了。”
“我才不怕呢,等我把那帮蛇头鼠尾的宵小揪出来的,挨个打一遍给你出气!”
林珍娜根本不信他的,要是他有这能耐,至于等到事发之后才收到消息跑来报信嘛,她从未把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尤其现在能用的人更多了。
“那就提前谢谢你吧。”
没等他回答,侧门闯进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一看他们走路的样子就知道是军人出身。
两人来到她面前站定,其中一人拿出证件说:“林珍娜同志你好,我们是国安局第一行动处的,有件事需要你配合调查。”
她翻了个白眼问:“有逮捕证吗,居留证呢?”
“只是参考人调查,不是抓捕嫌疑人。”
“去哪里?我需要律师在场。”
“同志你想太多了,真用不着,就是请你跟我们回去简单的问几个问题。”
她还是想拒绝,肖弋却走了过来,跟那个出示过证件的人说:“我陪她一起去,你们应该认识我是谁,走吧。”
那两人互相确认过眼神,还真的答应了肖弋的要求。
四人从侧门离开,完全没惊动前院的客人们。
不一会儿,林珍娜坐在陌生的房间,顺着那极小的窗户使劲儿往外看,却只能看见一堵掉了皮的灰墙。
“你别怕,我在呢。”
“别闹了,怕啥?我这也算二进宫了,流程我都熟。”
肖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见过疯的,没见过疯到自己头上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脑回路不正常呢?
这回是个面容和蔼可亲的大叔,肖弋似乎跟对方认识,识相的坐在旁边只看不张嘴,却又一直用眼神安慰着她。
“小同志,知道为什么我们今天请你过来吗?”
“你要是不想讲可以不讲,我不是非要听的。”
大叔的表情有些裂开,转头正好看到肖弋在偷笑,狠狠瞪了他一样,又无奈的摇摇头。
来之前就听说过林家这个小姑娘不是个好相与的,那几个老家伙都不愿意管这事,他倒霉,抓阄的时候没抢过别人,这才成了今天这事儿的负责人。
“咳~是这样的,你在后海18号院每天跟外国友人办聚会······”
“等下!我从没办过什么聚会,那个房子只是我拿来跟同学们排练的地方,我有个乐队的,你们做过背调应该知道啊。”
“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老头子不懂,意思都差不多就行。”
“那可不太行,您还有话直说吧,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老话说,事不过三,她故意挑衅了三回,这老头居然还不生气,要么是个笑面虎,要么就是上边故意选了个脾气好的来对付自己。
“我们国安的同志今天抓到了一个间谍,从他身上携带的一个话筒里啊,搜出来一台微型监听器。
据他交代,他是准备送给你,好借机放在你那个聚会上收集情报用的。”
林珍娜一听就急了,啪的一拍桌子怒骂:“哇~小赤佬,我就晓得他没安好心,不要米苦个宁(不要脸的人)!
他吹我彩虹屁的时候,那一听就不走心,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根本就是个假粉丝。”
肖弋虽然觉得她说方言很可爱,却被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呛的要命,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咳嗽,像是要呛死一般,好想捏住他的喉咙让他闭嘴。
“林同志意志坚定,没有被资本主义糖衣炮弹所腐蚀,好同志啊!”
她随意摆了摆手说:“没您夸的那么好,我就是什么都不缺,才什么都不想要。
所以说富养女孩是对的,不管外头的花花世界有多繁华,我都不会为一些小恩小惠所动摇,因为我需要的我都有了,想要的也能得到。”
老同志似乎被他的话刺激到了,眼圈通红通红的,连呼吸声都重了几分。
肖弋见状赶忙起身给两人倒了杯水,算是把这茬糊弄过去。
“林同志,组织上需要你的配合!”
“我就是个普通大学生,手无缚鸡之力,走两步嫌累,跑两步就喘,少吃两口五脏庙就闹脾气,能配合个屁嘞?”